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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大涼山

劉裕國 鄭赤鷹

2020年05月11日12:09  來源:人民網-四川頻道
 

1、瀘沽湖船歌

說起瀘沽湖,人們馬上就會想到“女兒國”,是的,這里生活著摩梭人,他們保留著“走婚”習俗,并因此聞名于世。

在許多人心里,瀘沽湖是和云南連在一起的,其實,你有所不知,瀘沽湖2/3的面積在四川鹽源縣境內,這個縣的瀘沽湖鎮與云南寧蒗縣永寧鄉是摩梭人居住最集中的地方。

從這個角度說,你不能不承認,云南發展旅游有想法,起步早,動作大!云南還在那邊修了一座機場。相比起來,四川是晚了一步。不過,晚也有晚的好處,起點就高了。環湖看去,四川這邊沿湖的建筑保留了摩梭民舍的風格,很有韻味。湖南衛視做了一個很有名氣的節目,叫“親愛的客棧”,就在四川這邊的瀘沽湖畔選了個點,節目一播,把這棟瀘沽湖畔的民舍整火了,盡管住一宿要好幾千元,還是被訂滿了,排隊都排不上。

鹽源縣的縣長很有意思,他陪我們去瀘沽湖,一路上,開口閉口就是“我們的瀘沽湖怎樣怎樣”,“我們的鹽源蘋果怎樣怎樣”,“我們的鹽源花椒怎樣怎樣”,“我們的瀘沽湖鎮8個村,原來有4個貧困村。現在都脫貧啦”!如數家珍,充滿自豪!到后來,他一開口,我們就笑起來,他也忍不住跟著笑!

到湖邊坐船的時候,他突然沖著另外幾只船喊起來:“不準開船,不準開船!”

原來,那幾艘船上的游客沒有穿上救生背心。

“不穿上救生背心,不準開船,游客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他大聲訓斥船主。

船主臉一紅,趕緊讓游客們穿救生背心。

正是在這片平靜的湖面上,我們認識了一位漂亮的摩梭姑娘—格科直瑪。她是舍垮村人,舍垮村離湖只有1公里路遠。她從上中學的時候就開始在湖里劃船,載著游客游覽瀘沽湖。

我們坐著她的船,離開岸邊,穿過蘆葦,向湖中島劃去。湖面平靜如鏡,獅子山的倒影清晰可見,成群的野鴨靜靜地浮游著,時不時有幾只不肯安生,撲扇著翅膀飛起,帶起一圈圈漣漪。

湖中央這個小小的島叫王妃島。為什么叫王妃島呢?吱吱呀呀的船聲中,她跟我們講起了其中的故事:這個王妃其實是漢人,名字叫肖淑明,1927年出生于成都一個軍人家庭,幼年時隨父母遷居雅安。20世紀30年代末,當時統治瀘沽湖的摩梭土司喇寶臣到雅安拜見當時的西康省主席劉文輝,請求劉文輝給點槍支彈藥,并幫忙介紹一位才女做王妃。劉文輝滿口答應。16歲的肖淑明正在雅安明德女子中學讀書,被選上了,就成了現代的“王昭君”,成為漢族、摩梭人的“和親”大使,成為摩梭人心目中的女王,來到了瀘沽湖,長年居住在這個島上,因此,這個島被稱作王妃島。

肖淑明一生坎坷,歷盡磨難,初衷不改,79歲時還擔任了“2005東方女性健康文化節”的文化大使,一心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瀘沽湖、關心瀘沽湖,幫助摩梭人早日擺脫貧窮。2008年10月30日肖淑明突發腦溢血去世,享年81歲。11月9日,按照摩梭人習俗,遺體火葬;遵照老人的遺囑,骨灰放在王妃島上。

格科直瑪說得很是動情。

后來我們才知道,她曾經在摩梭歷史博物館里當過解說員。

格科直瑪于1994年2月出生在她的母系家族大家庭里。按照習俗,祖母讓小姨去請來草海喇嘛寺的喇嘛,母親左手抱著她,右手拿著鐮刀、麻稈走出房門來到天井院里,讓她沐浴日光。摩梭人的傳說中,太陽是一位女人,有了太陽才能萬物生長。喇嘛為剛出生的小嬰兒取名格科直瑪,就是健康成長的意思。

是不是喇嘛預見到格科直瑪長大的過程不會順利,因而給她取的這個名字呢?

格科直瑪1歲的時候,寨子里過大年,鄰家放鞭炮,她受了驚嚇,以后就一直癡癡呆呆的,不會笑,也不說話。家人帶著她四處求醫問藥,但就是不見好轉。一直折騰到9歲,家里的錢幾乎全部花在為她治病上了,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陷入貧困。

她的小姨一直不肯放棄。小姨讀過小學,算是有文化的人,而且多才多藝。有一次,她隨摩梭人舞蹈隊到西昌參加表演。偶然聽人說,要說醫術好,那就得數在成都的華西醫院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姨動心了。她帶著全家湊起來的所有錢,背著9歲的格科直瑪來到成都,找到華西醫院。說來也真是神奇,醫生一針扎下去,格科直瑪的大眼睛就變得靈動了,臉上的表情也豐富了。小姨驚喜若狂,淚流不止。3個月后,格科直瑪的病徹底治好了。她們開開心心地回到了舍垮村,那年的9月1日,9歲的格科直瑪走進村子的小學教室,也許是開竅了的緣故吧,成績一直很好,家里就一直供她,她一直讀到西昌師范學院畢業,成為村子里學歷最高的女孩子。

說到這兒,不能不再次說到她帶有傳奇色彩的小姨夫。

小姨夫朱文清是上海人,畢業于上海外國語學院,畢業后當過翻譯,當過教師。8年前來瀘沽湖旅游,是先愛上了瀘沽湖這個地方,還是先愛上了小姨呢?他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留下了,不走了。他說:“這里除錢以外的東西,他們都有。”這句話說得很有味道,很有禪意。朱文清和小姨結婚后,成了自由職業者。他把湖光山色拍下來,自己制作明信片等文旅產品,拿到瀘沽湖的景點去賣;又把他們的老屋進行改造,接待游客。村子里基礎建設搞好了,兩口子便將積蓄的資金投資興修一棟新四合院,準備擴大民俗接待。

這樣一個小姨夫,對格科直瑪影響自然相當大。格科直瑪畢業后,先在西昌當了一段時間幼兒園老師,覺得這個工作不適合自己,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小姨和小姨夫很支持。朱文清聯系了一個在云南昆明一家“星巴克”當領班的朋友,說好了,格科直瑪就去星巴克當了一名收銀員。第一次來到昆明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格科直瑪還是十分震撼,很不適應。好在星巴克上班的都是年輕人,氛圍很好,而且店里的規章制度很明確,干起來很舒心,每個月能拿到5000元。

沒想到的是,上班剛滿一年,在老家的小姨出了車禍,格科直瑪當即辭掉工作,趕回瀘沽湖。

她發現,離開家鄉的一年多時間,寨子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政府為讓旅游產業助推全鎮脫貧,投入了大筆的專項基礎建設資金,僅僅是“摩梭家園”“彝家新寨”的民居改造,政府就給每戶補助了3萬元。還在家門口修通了觀光步行道、通車水泥道,所有的古老院落都翻新了,大多數村民都開了民宿接待游客。村里還新建了一座民俗傳習所,把摩梭人的習俗文化、傳統文化、服飾文化、農耕文化等等,都放進展廳,對游客展示。還從寨子外面的兩個取水點引水進村,修建了小橋流水景觀,水溝是新開挖的,修有漂亮護欄,有水車在水的沖擊下不停地“咿呀”轉動。

格科直瑪回來后,先是全身心地照顧小姨,小姨康復后,她又應聘到摩梭風俗博物館當過一陣子解說員,她有文化,形象好,氣質佳,一口糯糯的普通話說得很標準,很受游客歡迎。這是她最興奮、最自得的時候,她愿意把摩梭人的歷史、風俗告訴外來的人們,也愿意糾正被誤解、誤傳的許多東西。不過很可惜,不久,博物館人員調整,她不得不回了家,重新拿起了船槳。上學的時候她就劃過船,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巴。這幾年不劃船了,繭巴也沒了,重新握起船槳,還是有點兒吃力的。不過,她知道,這是她們家的生計所在。一艘船,一年能掙不少錢呢!不比她在星巴克少!

劃船的時候,同樣也有許多人向她發問,她也同樣耐心、細致、生動地講解。

常常有傾慕她的游客問:“姑娘,你走婚了嗎?”

格科直瑪得體又大方地回答:“我們摩梭女娃娃的秘密,是不會告訴別人的哦!”

以前黑燈瞎火的村寨街道,現在都有了路燈,亮如白晝。游人白天都游覽景點,晚上到文化大院廣場觀看摩梭傳統風情舞蹈表演。村里專門組織了舞蹈隊,格科直瑪就是其中一員。她和伙伴們身著鮮艷的摩梭服飾,像一條游走的彩龍,圍住篝火唱著古老的民謠,跳著千年前先人們跳過的甲搓舞,贏得游客們不斷的掌聲和喝彩,許多游客也站起來,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就像瀘沽湖的湖水一樣,有風平浪靜的時候,也有波瀾起伏的時候。格科直瑪放下船槳的時候也在問自己:自己現在還年輕,今后的路怎么走呢?就這么劃一輩子的船嗎?以后,就成為祖母那樣的人,終老在祖母屋里嗎?

她很是迷惘。

瀘沽湖鎮黨委書記喇明海也是當地人,眼界卻十分開闊。他的大家庭人才輩出,哥哥是民族學院的領導,妹妹在四川省社科院上班,妹夫在省人民銀行工作。家庭成員大都在外上班,9兄妹安了9個小家,走出了傳統的母系大家族。

喇明海鼓勵格科直瑪和伙伴們:“現在不是有‘抖音’嗎?不是有‘快手’嗎?你們都可以上啊!通過這些方法,宣傳我們瀘沽湖,宣傳我們摩梭人的文化、歷史,成為‘網紅’,這可是一大功績呢!”

這番話說得格科直瑪心動了。她的小姨和小姨夫也鼓勵她,她還真的萌生了這樣的念頭。是啊,能不能在祖母屋里開個直播間呢?能不能在劃船的時候,以瀘沽湖的山光水色做背景,現場直播呢?能不能把人們帶進摩梭人的日常生活里,和摩梭人近距離接觸呢?

州委副書記陳忠義多次來過瀘沽湖鎮,他很贊成縣里和鎮上的想法。旅游是一個需要政府做好大規劃,并持續進行大投入的行業,收益大的卻是人民群眾。他倒是覺得,現在對瀘沽湖和摩梭文化的認識還遠遠不夠。由于種種原因,摩梭人雖然沒有界定為一個民族,但是,摩梭的母系社會、摩梭特有的文化,完全可以也應該在中華民族占有一席之地。

他告訴我們:瀘沽湖鎮4個貧困村,依托旅游產業的引領式發展,2016年有3個村退出貧困村行列,2017年最后1個貧困村也徹底退出。現在全鎮進入鞏固期。發展民宿接待、打造村寨景觀、整頓游客接待秩序、建民俗傳習所等等,旅游管理走上正規化。舍垮村除了保留種植原生態的糧食作物,還發展雪桃300畝、食用玫瑰1200畝,這讓舍垮村在全鎮最先脫穎而出,甩掉貧困帽子,走上小康之路。

瀘沽湖,這顆深藏在大山里的明珠,在摩梭人辛勤擦拭下,必將會散發她特有的、更加璀璨的光彩。

2、神秘的利加咀村

從瀘沽湖往西,翻過獅子山,很快就進入木里縣境。木里的景色與大涼山迥然不同。高大的山峰,一座一座,傲然聳立,相互不買賬的樣子,不像我們經過的大涼山那些山,一座連著一座,擠在一塊兒——我們曾經以為是錯覺,后來,木里縣的同志告訴我們,實際情況也是這樣的。因為木里河流深切,嶺谷相對高差很大,全縣形成三個大地貌,即西北部的山原地貌,東南部中山深切割山地貌和西南部的高山深切割山貌。全縣整個地勢南傾,主要河流沿斷層由北而南,流入金沙江,并與四條南北向的山脈相間排列,構成了木里藏族自治縣地貌的主體,屬于典型的高山、山原、峽谷地貌。

公路兩旁的植被也與大涼山不同。大涼山的植被也是相當好的,放眼看去,郁郁蔥蔥,只是仔細觀察一下就可以發現,那些植被大都是人工造林的成果。木里卻不同,路旁的樹木粗壯高大,而且還掛滿了絲絲縷縷淺黃色的長須——當地人把它叫作“樹胡子”,學名松蘿。松蘿只能攀附在樹上生存,對環境要求零污染,只要有一點污染就會變黑,慢慢死亡,因此可以當作天然環境污染檢測器,由此可見木里的環境何等清新。

木里為世人所知曉,不能不提到一個美國人類學家、植物學家、納西文化研究家約瑟夫·洛克(1884—1962年)。洛克生于奧地利維也納,1897年開始自習漢文,1913年入美國國籍,1919年為夏威夷學院植物學教授。從1922年起,先后6次到中國,3次到木里。他在《中國西南古納王國》一書中專門有一章談及鹽源縣的歷史和地理——其時,木里歸鹽源管轄。后有專著《中國黃教喇嘛木里王國》問世,詳細記載了木里的風光、人文、地理以及他在木里的親身經歷。英國人希爾頓正是根據洛克的描述,創作了《消失的地平線》。

藏傳佛教寺廟的金色大頂,高聳入云的皚皚雪山,褐色屋頂的古村落,還有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與湖泊……如此豐富的旅游資源,如何用好呢?木里人別出心裁,以線帶點,以點帶面,打造四種顏色的鉆石旅游線路:金色,以18座大小藏傳佛教寺廟為主,其中木里大寺供奉的28米高的鎦金甲娃強巴佛是當今世界室內鎦金強巴佛銅像之最;白色,以雪山為主,恰朗多吉雪山、貢巴拉神山、麥地貢嘎神山……其中,恰朗多吉雪山在世界佛教24圣地中排第11位;褐色,以古村落為主,古老的亞英藏寨、俄亞納西古寨、利加咀母系部落、項腳明清漢遺民村寨,多姿多彩;綠色,以原始森林與湖泊為主,木里是中國活立木儲量第一縣,森林覆蓋率達到67.3%,紅豆杉、云杉、雪松、巖柏組成的浩瀚林海遍布縣境。

為了保護這片綠色的土地,木里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2019年3月30日18時許,四川省涼山州木里縣雅礱江鎮立爾村發生森林火災,著火點在雅礱江邊,距木里縣城車程6—7小時,火場平均海拔4000米,多個火點均位于懸崖上,地形復雜、坡陡谷深,交通、通信不便。2019年3月31日下午,撲火人員在轉場途中,受瞬間風力風向突變影響,突遇山火爆燃,部分撲火人員失去聯系。4月1日晚,經全力搜救,30名失聯撲火人員已全部找到,27名森林消防隊員和3名地方干部群眾犧牲。犧牲的27名森林消防指戰員平均年齡只有23歲。45歲的木里縣林業局局長楊達瓦算是年紀比較大的,兒子正在讀大學。在林業部門,護林防火是頭等重要的工作。每年春節前開始,干燥的風從雅礱江河谷中刮過,帶走森林中的水分,一個小火星,就能引發一場大火。楊達瓦經常因此出任務。3月30日,楊達瓦原計劃去西昌開會,火災發生,他掉轉車頭,上山滅火,這次,他再也沒能回來……

火災之后,全國各地捐款捐物。其中最大的一筆捐助來自廣東佛山。在佛山市委書記和市長的親自安排下,佛山拿出4000萬元,緊急購置了200臺配置最高的福田皮卡車,贈送給涼山州各縣。4月中旬,這批皮卡全部運抵涼山,連夜開赴各縣鄉鎮。

大香格里拉生態旅游區是四川和云南共同打造的旅游區,木里地處這個旅游區的核心區域。木里對此極為珍惜。他們把旅游扶貧作為重點,由縣國資委牽頭,集合貧困村的產業基金,在旅游熱點地區蓋起了3個星級賓館;全縣113個村,全部按6.5米寬的旅游道路修通硬化路;國家電網和4G信號覆蓋了所有村子;縣里還打造了一批旅游扶貧重點村,建設旅游驛站、鄉村民舍,其中有4個示范村,利加咀就是其中一個。

我們驅車沿220省道直奔位于木里南端的屋腳蒙古族鄉。瀝青路面十分平坦,車子跑得很是輕快。馳離省道之后,進入了一條崎嶇的山路,顛簸了很久,才來到利加咀。

這是一個名字很土,但景色很仙的地方!四周群山環繞,地勢險要,山高平均在海拔3000米左右,中間是低平開闊的平壩,平壩長度直徑不足1公里,呈橢圓形,達卡布溝河流經該地,高山、草甸、花海、溪流,匯成一幅清新脫俗的美麗圖畫。也許,正因為交通閉塞,才使生活在這里的摩梭人得以保存獨特的文化傳統,這里是中國最原始、母系文化保存最完整的部落。木里縣文旅局副局長冬嘎珠扎告訴我們,在這個母系氏族村落,近400人分屬于26個家族,家中由女性主事,家庭成員只有母系的姐妹兄弟及其子女。母系姐妹子女的父親屬于另一個家庭的成員,母系氏族至今實行“走婚制”。女性在家庭中占主要地位,家庭里的成員都是一個母親或一個祖母的后代。家庭中無男子娶妻,無女子出嫁,始終生活在母親身邊。財產按母系繼承,家庭成員的血統完全以母系為準。

天色已晚,我們一行人在利加咀住下。村里人住的都是封閉式的四合院兩層木屋。祖母屋通常設在一層。祖母屋的這一排稱正房,正房對面為二層樓,叫女樓,樓上主要供成年女子居住,女子要到13歲舉行穿裙禮后才能單獨有自己的女室。傳說中的爬樓梯、敲門、走婚就發生在女室。通常情況下,成年男子是沒有自己單獨房間的。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我們幾個人的下榻之地,居然是三幢獨立的、圓木搭建的小別墅。以木制屋,就地取材,天然環保,避免污染;此外,較之磚石結構建筑,木質房屋又可以起到非常好的抗震作用。更讓我們吃驚的是,并排的小別墅前方,還有一棟三層高的建筑,利加咀傳統建筑風格是封閉四合院木屋,怎么會有這么高的建筑呢?

主人家領著我們參觀,原來,這棟樓是一個民宿客棧。一樓、二樓是單人間或者雙人間,三樓則是一個打通的大開間,有點類似會議室,中間擺著一張大桌子,四周是長條靠椅,推開木楔固定的雕花窗,晚風吹來,帶來一絲絲甜甜的清香……

另一個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個主人家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祖母或者母親,而是一個身材瘦削的摩梭漢子,41歲的杜基。

杜基家兄弟姐妹8個,杜基是老五。現在和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及舅舅住在一起。按照摩梭人的習俗,家里管事的是祖母、母親,祖母和母親不在了,舅舅為大,舅舅做主。可是,杜基的舅舅歲數太大了,比杜基整整大了三番。在摩梭人的算法中,一番是12年,也就是說,舅舅已經77歲了,每天,除了戴著水晶太陽鏡曬太陽,已經做不了什么事了。兩個姐姐沒有讀過書,杜基在外邊打過工,有見識,有膽略,家主的擔子只好由杜基挑了起來。

杜基從接手家主的那天起,就萌生了一個想法:蓋一個大大的民居。

那時候,利加咀已經名聲在外了。2004年,錢鈞華寫的《女人國:中國母系村落利家嘴》一書出版,引起很大轟動。作者長期潛心研究人類早期習俗以及當代社會問題,《女人國:中國母系村落利家嘴》就是作者在利加咀實地采訪寫成的專著。通過大量第一手資料以及在當地拍攝的真實照片,介紹了利加咀獨特的風俗習慣和母系文化特征,包括他們的飲食起居、家族結構、血緣倫理等等,講述了許多利加咀人的真實故事。

一位書評人這樣評價道:來到舉行葬禮的山坳,我的心很靜穆。面對新鮮著和腐朽著的五彩繽紛的經幡,面對一堆黑色的灰燼和殘剩的沒有燃燒完畢的木柴,面對祭祀用過的酒杯、碗盞等等,眼前似乎有若干個化為青煙的靈魂在上下翻飛。我突然感到應該更新審視并領悟生命。

2007年,村里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位香港女教師傾心于摩梭文化,鐘情于利加咀村村民喬子平措,住進了利加咀村。

不久,兩名德國藝術家來此進行摩梭文化展覽和策劃籌備。在香港女友的支持和村民的反對聲中,平措決定把自己家里的祖母屋作為展品出售給他們。

2017年4月15日,這座有近百年歷史的摩梭祖母屋被編號、拆卸,經由麗江、昆明運往北京。這年5月,平措家的祖母屋在北京市朝陽區環鐵藝術區9號院被重新拼裝并隆重展出。讓人們沒有想到的是,平措利用賣房所得資金前往永寧聘請摩梭老木匠,按照摩梭傳統,在原址建起一座規模更大、文化要素更加典型的摩梭祖母屋。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千里迢迢來到利加咀的人越來越多。人來了,就要有地方住啊。杜基先是把自己家的房間騰了幾間出來,接待外來的客人。可是,來的人太多,房間根本不夠用。于是,2009年的時候,他把部分老房子拆掉,用兩萬元錢,蓋了幾間新的,專門用于接待客人。可是,還是太少,不夠住的。他想,為什么不蓋一個大一點兒的旅館呢?他想象中的旅館,最少應該是三層樓,有三四十間房,還應該有一個大的會客廳,大家可以在一起喝茶,一起聊天,一起唱歌……

不過,這可是一個大工程哦!沒有幾年工夫別想完成!宅基地倒是有的,可是,在利加咀蓋房子,總不能蓋磚瓦房吧,按傳統,得蓋木頭房,需要大量的木料吧,每家每戶每年的木料是有限額的。怎么辦?村委會干部聽說了,主動提出,給他們家調劑木材配額,每年增加一些。

當然最關鍵的是缺錢。沒辦法,只好先賒賬了。房子的墻可以用木頭,房間里面,像衛生間還是要用瓷磚的,還有門啊、窗啊,都要用雕花木板,都要用錢啊!杜基經常跑的市場是云南永寧鎮,騎摩托車要跑1個小時,那兒做生意的大都是摩梭同胞,信得過,賒個兩三年沒問題。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杜基就像筑窩的燕子一樣,把各種建材一點點地往家搬。

他也知道這是個大工程,必須發動全家人一起參與。家主發話,兄弟姐妹掙了錢,每年都要把大頭拿回來,用于建房。家主說話,兄弟姐妹還是很聽的。不管掙多掙少,每年都要拿回來一些。雖然離杜基想象的還差得很遠,但是,離他的夢想總歸越來越近了。

木里縣文旅局聽說了這個事兒,很是重視,他們文旅局正好也是利多咀村的幫扶單位。副局長冬嘎珠扎是個非常耿直的藏族兄弟,他了解情況之后,報告到縣里,縣里一次性補助了杜基5萬元錢。這5萬元可是解決了大問題,替杜基還掉了很大一部分債務。

話說這是2016年的事兒了。

一天,杜基家來了幾個做大學問的人,被杜基家二樓上的兩幅壁畫迷住了,他們如獲至寶,拿出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端詳。兩幅壁畫色彩斑駁,還是能看出人物山川的輪廓,畫工十分精細。

他們問:“這個壁畫有年頭了吧?”

杜基說:“是,有兩百年了。你們去過木里大寺吧,離這里160里路。兩百多年前,修木里大寺,來了很多大工匠、大畫師。木里大寺修好了,我們家的老祖宗請了兩位為木里大寺畫畫的大畫師,在這兒畫了一兩個月呢!”

“這可是非常珍貴的文物,要保護好哦!”

坐在天井里,他們一行人喝著酥油茶,仔細傾聽杜基的打算,很是贊賞:“杜基,有志氣,好好干!摩梭文化是一個寶藏啊,我們要好好宣傳,讓更多的人來看,來了解。你現在做的這個事情非常有意義。”

臨走,人家還再三叮囑:“建民舍,要保持摩梭的原汁原味,有的民舍用了琉璃瓦,亮閃閃的,太刺眼了。”

杜基說:“我們已經定了,用土瓦的。”

杜基家三層樓的民宿是2018年底蓋成的,主體工程算是完工了,圍墻、小廣場還有一些附屬工程遠沒有完成,總算可以開門迎客了。對于那些不遠千里,自駕或者徒步來到利加咀村的人們來說,能住上這樣的民宿,真是喜出望外。不經意間,杜基成了“網紅”。客人們在網上曬圖,曬這個藏在深山里的民舍,曬一日三餐的美食,還專門注明,大廚就是杜基的妹妹,在鄉政府組織的新型農民工素質提升工程中參加過廚師培訓的。早餐,想吃稀飯、面包,還是面條、酥油茶,杜基會征求意見;午餐和晚餐,杜基會先敬酥油茶,再敬青稞酒,菜有葷有素,雞是杜基家自己喂的,豬是杜基自己養的,梨兒都是剛從樹上摘的。除此之外,還出售手工織成的毛毯、腰帶、摩梭人的全套衣服等等,這是杜基的姐妹們親手織的……

這樣的結果就是訂單源源不斷,回頭客越來越多。

我們問過杜基:“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錢蓋民宿呢?”

杜基憨厚地一笑:“哎,真的沒辦法算,也記不清楚了。”

“那你這民宿怎么收費呢?”

“看人家的情況唄。學生娃嘛,有多少給多少,收過40元一天的。現在,一樓的雙人間,80元;二樓的單間就是180元啰。”

他的回答,非常符合摩梭人的習性:錢不重要嗎?重要!但是,錢不是所有,更不能代表一切。杜基知道,他們村子里,親戚也好,朋友也好,鄉親鄰里也好,從來沒有鬧過經濟糾紛。這是摩梭人的傳統。

我們忍不住好奇,問杜基:“這么些年,有沒有愛上哪個摩梭姑娘?”

杜基羞澀地搖搖頭。

“有沒有摩梭姑娘或者別的姑娘愛上你呢?”

他還是搖頭。

“不會吧,你這么帥的一個男子漢喲。”

杜基笑笑。

我們也沒有再問了,誰的心里沒有一個小秘密呢?我們只希望,杜基在這個小小的母系社會里,找到屬于他自己的位置,找到屬于他自己的幸福。

3、唱響“鹽源蘋果”之歌

初秋的鹽源縣鄉村,秋風送爽,果香醉人。舉目一望,蒼翠的蘋果林隨著山勢連綿起伏,漫向遠方,與高原藍的天空相映媲美。走進蘋果園,山泉水在林間淙淙流淌,紅蘋果綴滿枝頭,有的羞澀,藏在綠葉背后,若隱若現;有的張揚,站在最高的枝頭,極目遠眺。

梅雨鎮樹子洼村的趙興志走進村子的蘋果林,不時地托住一只紅了半邊臉的蘋果,瘦黑的臉上,此時溢出的笑容也同紅蘋果一樣甜美。他一定在憧憬著2019年的蘋果節快快到來吧?

去年——2018四川花卉(果類)生態旅游節分會場暨鹽源縣第二屆蘋果節上,“蘋果王子”被瀘沽湖鎮雪地落果蔬專業合作社理事長徐興陽摘走。今年,不知又會“花落誰家”?趙興志期盼著。和他一樣期盼著的果農,在整個鹽源縣,像蘋果樹上的蘋果一樣多,數不過來。

自從鹽源縣確定在全縣“以蘋果產業助推鄉村脫貧”的方針策略后,不僅在全縣廣泛發展蘋果40萬畝,還成功舉辦了兩屆蘋果旅游節,唱響“鹽源蘋果”名片效益。2018年10月21日,州委陳忠義副書記親自前來現場參加了第二屆蘋果旅游節活動,為鹽源果農鼓勁、加油。

在鹽源縣的蘋果種植專合社中,梅雨鎮樹子洼村趙興志的鹽源縣綠領農業發展有限公司與瀘沽湖鎮徐興陽任董事長的雪地落果蔬專業合作社,是鹽源縣蘋果產業的“兩大龍頭”。

尤其是鹽源縣綠領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趙興志,個兒不高不大,黑瘦黑瘦,看上去是典型的彝族男子形象。樹子洼村在他的帶動下,從最早的700畝蘋果發展到現在的7000畝,蘋果產品不僅被“熊貓指南”平臺推廣,還成為沃爾瑪、華潤萬家、大潤發、大連興業源等多家全國大型連鎖超市的送供水果。2018年,全村的蘋果銷售額達到970萬元。這個收入在貧困的大涼山區,是個令人吃驚的數據。

把小蘋果做成了大產業,這是鹽源縣在脫貧攻堅戰中唱得最響亮的一支歌。

鹽源是世界公認的7項生態指標都符合蘋果生長的優生區域。“鹽源蘋果”是鹽源縣特產,皮薄、肉嫩,口感香甜脆,果大、色鮮、味美、無污染,主產區均在海拔2300―2700米的盆地內。這里具有多日照、半干旱的冷涼高地氣候特征。2010年9月,經國家質檢總局審查,決定對“鹽源蘋果”進行國家地理標志產品保護。

“鹽源蘋果”不但在內地享有盛譽,在港澳地區,甚至國外的東南亞地區,也很受歡迎。早在1977年的香港市場,“鹽源三紅”——“紅星”“紅冠”“紅元帥”首次以它獨特的風姿韻味令外商一飽口福,讓在這里一向走紅的美國“蛇果”受到冷落。1982年,在北京農業展覽館的展廳里,鹽源“金冠”蘋果以光彩奪目的氣質力壓群芳,贏得了“中國的米丘林”的聲譽。1984年在中國農墾系統品種更新協作第二屆年會上,“鹽源蘋果”經過專家們的嚴格評審打分,“金冠”蘋果再次奪得色系第一名。“紅星”“紅冠”“紅元帥”躋身紅色系冠軍、亞軍、殿軍。

家鄉蘋果曾經擁有的這么多美譽,1983年出生的趙興志并不知道,因為他從小學到大專畢業到外地打工,就從來沒有關注過家鄉那些難看的“丑蘋果”。

趙興志能夠與蘋果結緣,也是陰差陽錯。

2006年,趙興志從樂山廣播電視學院畢業,回家開了一家日雜店,生意還不錯。但不到半年時間,母親得了直腸癌,送去攀枝花醫治,他一個人在醫院里整整守護了53天。盡管他有4兄妹,但他最小,在12歲時哥哥姐姐都成家立業,剩下他與年邁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當地習俗,供養父母是幺兒的事。因此,母親住院,哥哥姐姐不僅沒來照看,也沒有分擔醫療費。父親積攢的給他創業娶媳婦的7萬元錢全部花光,還在親友處借貸了兩萬元。

店面沒有了,在家里待著也不行,還得還賬,種地只能喂飽肚子。沒法子,他把家里僅有的260元現金揣在身上,來到成都火車站,準備坐火車去廣州打工。等他排隊到售票窗口,才從售票員嘴里知道260元買不到一張去廣州的車票。

幸好成都有同學,幫他買了南下的車票。

在廣東,趙興志最先進了一家電子廠,流水線上作業。他這個人,有著超人一等的心智和毅力,3個月后,就被提升為拉長。所謂拉長,盡管只是管8個人的最小管理員,但這是他第一次打工第一次當“官”,也滿心歡喜。兩年后,又被提升為組長,管理3個拉長。為了多掙錢,后來他又跳槽到東莞、深圳的羅湖等地,先后換了7個單位。由于他愛學習,工作積極賣力,后又被提升為車間主任,管理400多人,這個官有點大了,工資也很可觀,上萬元。最后跟一個副廠長去到青島的一家大公司。本以為這是一家大公司,全國知名企業,會有更好的發展前途。到了才知道,越是知名企業,競爭對手越多,人事關系越復雜。去了他就后悔了,管理層鉤心斗角,相互排擠。他感受到了工作的壓力,苦苦地熬了兩年后,他決定離開這家公司回鄉。這兩年中,他在那邊遇到一個本村女孩,并結了婚,后來妻子已經懷有身孕,家里父親又得了腦痛風的病。他想回家孝敬父母。

2012年5月,趙興志與妻子乘飛機離開了青島。回到家里,見父親頭痛得厲害,帶去攀枝花醫院檢查,發現有淤血,馬上做了開顱手術。父親名叫趙洪德,當時65歲,在云南當過兵,是個老黨員。做開顱手術前,他擔心手術失敗,就對趙興志說:“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去過北京,沒看過天安門。”父親遺言般的一番話,趙興志聽得心里難受,決定有條件了一定帶父親去看看天安門。

當時,家鄉正在調整產業結構,比如“煙草工程”,把梯田改造成經濟林地,種煙草。而村里的那些稀稀拉拉的蘋果樹還沒被重視,在自由散漫地活著。雖說是稀稀拉拉,卻也有700余畝,都是老品種,樹干大,產量卻不高,果子外形也難看,賣不起價,就沒人花精力去管理。

陪父親從醫院回來,見村里人都在種見效快的辣椒,趙興志眼熱了。反正閑著沒事,趙興志與妻子一商量,投資了3000元,把自家最大的一塊4畝面積的地種了地膜辣椒。結果不懂得防治病蟲害,辣椒全得了炭疽病,運到郫縣豆瓣廠,只賣了600多元。兩口子早出晚歸,被太陽曬得漆黑,辛辛苦苦白干了一年不算,還倒貼2000多元的本錢。妻子心里難過,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

這次的失敗,使趙興志對搞農業幾乎絕望了。就在這時,縣上決定大力推廣發展具有國家地理保護標志的“鹽源蘋果”,農業局派出兩位老師下鄉培訓,趙興志去參加了。正是初冬,老師講的蘋果樹的清園技術,就是剪除病枝、打石硫合劑等果樹越冬管理技術。村里有蘋果樹的那些人家,從沒有這么干過。趙興志覺得新鮮,加上他們又講得頭頭是道,就聽得很認真。培訓結束時,還要了老師的聯系電話。

恰巧當時村里缺文書,鎮上領導找到趙興志,說他在外面見過世面,又是大專文化,就幫村里做點事。趙興志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加上父親特別支持他,每個月還有550元的工資,趙興志便成了樹子洼村的文書。

趙興志說,樹子洼村的蘋果樹能夠發展到今天的規模,與我當村文書有很大關系。

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聽了農業局兩位老師對蘋果樹的種植和管理培訓,趙興志便對種植蘋果產生了興趣。他覺得村里大面積發展蘋果,有農業局技術老師指導,穩當。

2013年11月的一天,趙興志在村高音喇叭上吆喝,喊愿意種蘋果樹的村民,到村委會報名。他是村干部,村民們都信任他,愿意跟他干,當天就有20多戶報了名。這讓趙興志對在全村發展蘋果產業充滿信心。

種蘋果,不能一個人干,要有組織有平臺才能形成產業。趙興志的起點就站得高看得遠。

趙興志找到縣農業局的李小軍,要了3萬根甘肅蘋果枝條,品種是紅富士系列煙富8號、煙富6號等。他又把農業局的李小軍、謝玉國兩位蘋果專家邀請到村里講授果樹嫁接技術,這是村民們亟待掌握的技術。

村子周邊山上有野生山丁子,這是嫁接蘋果的苗木,歷來就有附近村民育種山丁子苗出售。趙興志從村民手中買回1100株山丁子苗,正月十五那天,請來五六個人幫忙,邊嫁接邊栽,栽了3天,先把自家的13畝地全部栽上了蘋果。他是抱著孤注一擲的態度,與蘋果較上勁了。

先前還抱著觀望態度的村民,見村文書把地都全部栽上了蘋果苗,也大膽地跟著栽了。

這一年,樹子洼村栽了1000多畝蘋果樹。

家里的13畝地都押上去了,父親很擔心餓肚子。趙興志對父親打包票:“爸,絕對不會讓你再過苦日子。”

說歸說,趙興志心里還是有點虛。他不懂果樹管理,就讓哥、姐教他。村里的張遠登、錢國權一直在種蘋果,很有經驗,有空了就去向他們請教。后來,村里成立合作社,錢國權還被選為合作社理事,成為他的得力幫手。

第二年,趙興志又帶領村里人栽了1000多畝蘋果樹。除草、修枝、排灌、施肥、治蟲……長期的勞作,氣候的干燥,讓他手上的裂口從沒有愈合過。

到2016年,全村蘋果樹已突破6000畝。全村耕地總共只有6300畝,可見,樹子洼村村民們在趙興志的帶動下栽種蘋果樹的激情有多高。

這時,村里先栽的蘋果已經初步掛果,趙興志已經開始為村里的蘋果找市場而奔忙了。

趙興志說,村里發展蘋果樹這些年,農業局的李小軍老師都有些怕我的電話了。果樹有什么問題,趙興志都給他打電話,或者去農業局直接找他。這都沒什么,是他工作的分內事。關鍵是,很多時候,深更半夜還被他的電話驚醒。李小軍曾開玩笑說,趙興志經常電話騷擾他,只差沒把他的號碼拉入黑名單了。

2016年村里換屆選舉村支書,全村25個黨員,趙興志以24票當選。2017年1月,趙興志這個村主任兼代理村支部書記,成為正式村支書,讓年滿70歲的老黨員父親很是開心。

可是,2019年3月,趙興志卻突然提出辭職。趙興志的做法,把他父親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苦口婆心地解釋:“現在村里果樹發展到近7000畝了,有4000畝已經掛果,我得跑市場。在外面跑,就顧不上村務。今年是脫貧攻堅年,村里事更多,黨建任務也繁重,我忙不過來,我不能讓村里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幾千畝蘋果樹被砍掉。我們村不缺書記、村主任這樣的人才,但缺蘋果營銷的專業人才,我覺得這個更適合我,我更適合做產業扶貧的帶頭人。”

趙興志的話沒能讓固執的父親接受,他老人家認定,只有跟著黨走,才不會出錯。

趙興志又解釋:“我并沒有脫離黨啊,我仍然是黨員啊。”

最后,父親才道出自己的心病:趙興志得過全國勞模,考國家公務員可以延到45歲。父親是希望他成為國家正式干部,才算真正地跟黨走。

村里蘋果產量一年比一年大,銷售壓力也越來越大。趙興志為了全身心投入給蘋果找到好的出路,與父親的觀念一直僵持著。但鎮長、書記被他說動了,答應趙興志辭職,但要他推舉一個接班人。趙興志便推薦了比他大一歲的馮永宗,也是致富帶頭人,在村里很有威望。

趙興志沒忘初心,定準外面的大市場,已經連供兩年給沃爾瑪。沃爾瑪在全國有400多家門店,吞吐量是相當大的。去年兩個月,就吞下樹子洼村100多萬斤蘋果,價值410多萬元,幾乎占去全村銷售量的一半。

不過,這樣的全國連鎖大型超市,卻不是那么容易打進的。就在2017年,北京沃爾瑪店老總看了他們村的一大卡車蘋果后,皺著眉頭對他說:“把你們那車丑蘋果運回去!”

這句話多么讓趙興志傷心。那一車蘋果可是13萬斤,千里迢迢地從樹子洼村的土路上啟程,載著全村果農的期盼運來北京,怎能說運回去就運回去?

無論趙興志對老總怎樣求情,老總都是那一句話,還指著江西、廣西那邊運來的蘋果讓趙興志看。那些蘋果的顏色、大小、口感都是分門別類地裝選。而自己的蘋果,成熟的、不成熟的,大的、小的,顏色深淺不一的,都是一籠統裝在箱子里,沒有分選。

趙興志無話可說了。那次一次就損失了好幾萬元。

通過這次教訓,趙興志去參觀了廣西樂果產業供應鏈、江西豪果產業供應鏈,找出自身原因:鹽源缺少一個水果分選線。

2018年6月14日,縣委書記來到了樹子洼村考察調研,趙興志詳細地匯報分析了村里和整個鹽源蘋果發展和銷售現狀:“我們村里的蘋果已經打入沃爾瑪、華潤萬家、大潤發、大連興業源等多家全國知名大型超市,這證明我們鹽源的蘋果的高品質。但是,最開始的2017年,我們的蘋果被沃爾瑪退回一車,損失幾萬元,這又說明,我們不會包裝、不會選果,缺一個蘋果分選線……”

趙興志的匯報和建議,讓書記頻頻點頭。臨離開時,書記讓趙興志把自己的想法、思路、建議再好好整理一下,第二天到縣上詳盡匯報。

書記的話,讓趙興志很感動。夜里,他把這幾年全村從發展蘋果到四處跑市場推銷蘋果的經歷、感受、想法、建議全部梳理了一遍,寫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趙興志是書記在辦公室接見的第一個客人。有過昨天的見面,書記給趙興志留下平易近人的印象,他說話時也不那么拘謹了。他說:“我們鹽源蘋果現在已經形成拳頭產業,只差進一步的品牌提升,增強市場競爭力。這就需要建一個蘋果分選包裝基地,買一臺紅外線蘋果分選機器,這種機器每小時能分選幾十噸……”

書記聽得很認真,說:“鹽源縣早就應該有個這樣的基地了。”

很快,縣上確定了投資700萬元,建蘋果分選線基地。建成后,鹽源縣40萬畝蘋果都可以來基地進行自動的等級分選、包裝,外商也可以直接到基地運貨。

縣上的這個決定,更是增加了趙興志對合作社最后4戶貧困戶2019年脫貧的信心。但他不敢松懈,一直未停過對蘋果的改良研究。以前的老品種蘋果樹,要10年以后才到盛果期,現在村里的蘋果,僅需7年就到盛果期。

他還發現,果農們的傳統采摘方法很不科學,一到采摘時節,就“一樹光”。這樣的傳統采摘法,存在很大弊端,成熟的、沒成熟的都被摘下。那些未成熟的果子,理所當然地成為不受歡迎的廉價水果了。趙興志給專合社果農提出新的采摘方式:成熟一批,采摘一批,間隔時間一般10天。這樣一來,每斤蘋果直接多收入1角多錢。算個細賬:一株蘋果100斤,多收入10元以上。一畝地80株,就多收入800多元。那么全村的幾千畝蘋果,僅僅是采摘方法的改變,就多收入幾萬元。推廣到全縣,該是一筆多么壯觀的收入。

2019年,蘋果馬上就要成熟上市。趙興志在與沃爾瑪對接時很興奮地告訴對方,去年縣上投建的紅外線分選線基地可能投入使用,加上他們將采摘方法進行了改進,不成熟的不下樹,蘋果口感、外觀品相將得到全面保障。

沃爾瑪的老總聽后很高興,說:“這樣一來,你們鹽源蘋果就沒有幾家對手了。”他表示特別期待樹子洼村的新蘋果上市。

與樹子洼村一樣,鹽源縣瀘沽湖鎮的直普村,原來只有120畝蘋果樹,2011年開始大面積發展蘋果,到現在已經發展到5200畝。2018年初掛果,合作社產蘋果100多萬斤,年產值300多萬元。預計2019年產量200萬斤,產值可達800萬元。村里13個建檔立卡的貧困戶都加入了合作社,在2019年,通過蘋果產業,也將全面脫貧。

直普村是個貧困村,從村里到城鎮只有一條羊腸小道,村民們一直以來都是種植土豆、玉米、苦蕎等,種植蘋果是在去年獲得“蘋果王子”稱號的徐興陽帶動下發展起來的。貧困村民沈葉甲在2013年帶著自己的20畝土地加入徐興陽的合作社,種植了1200多株蘋果樹。以前家里連照明電都不通,2017年蘋果掛果后,給他家帶來了從沒有過的高收入,去年不僅脫貧,家里還有了電磁爐、電冰箱、電視、洗衣機,還通了網絡。貧困戶李阿達也是2013年加入合作社的,以前種植土豆和玉米,每年都要吃國家救濟糧,改種蘋果后,肚子喂飽了,還有余錢。2018年初掛果,一棵樹30斤,2019年一棵樹能結50斤。算著一年比一年多的收入,李阿達頗為自豪地說:“過了今年,我也不是貧困戶了。”

近年來,鹽源縣著力優化蘋果種植布局和品種結構,深入開展品牌創建活動,拓展網絡營銷渠道,探索出“蘋果+旅游”的發展路子,蘋果產業效益不斷提高、銷售價格節節攀升,蘋果產業已成為帶動群眾致富、支撐貧困群眾脫貧的重要基礎產業,是鹽源的支柱產業之一。2019年全縣已經種植蘋果40.03萬畝,預計產量50萬噸,產值將超過20億元。

4、石頭窩里長出“金果子”

雷波縣的秋天,是從金沙江下游北岸河谷長廊彌漫的濃郁甜蜜的臍橙香味開始的。河谷長廊坡坎上,那些曾經獠牙一樣裸露的巖石,已被排列整齊的臍橙樹打扮得生機盎然,橙黃的臍橙,在綠葉間閃閃爍爍,像掛滿了金燦燦的小太陽。

別小看這些其貌不揚的小果子,它們在當地群眾心目中,是金坨坨,是銀錠子。

雷波位于我國大西南涼山彝族自治州,與云南僅一江之隔,有長達135公里的金沙江干熱河谷地區。這里氣候干旱炎熱,光照充沛,有效積溫高,晝夜溫差大,土層松厚,礦物質營養豐富,土壤和水質沒有污染,是全國少有的甜橙最適宜生長區。早在1991年,雷波縣就開始引種臍橙,讓這一“橘中之王”在這里找到了它在全國乃至全世界最適宜的家園,造就它的“植株生長健壯,早結豐產、濃甜芳香、脆嫩化渣、糖酸比高,具有獨特的蜂蜜芳香味”而著稱的“雷波臍橙”品牌特性,“雷波臍橙”多次榮獲各種博覽會金獎,成為國家地理標志認證產品,品牌價值評估達25.77億元,雷波被譽為“中國優質臍橙第一縣”。

盡管雷波是四川省18個柑橘優勢區域縣之一,被列入國家“長江中上游柑橘優勢產業帶”,卻僅有金沙江河谷海拔800米以下的狹長地帶適宜種植臍橙。而這片地帶幾乎都是亂石崗,缺水少土。為了栽種臍橙,村民們在政府的引領和資金補貼政策的鼓勵下,創造性地采用“客土摻泥”法建設“果梯”。

所謂“果梯”,就是先把大石頭破碎成小石頭,再用篩子將金子般珍貴的一點點沙土篩出來,覆蓋在石頭上面;泥土不足時,從其他地方運回來。亂石成堆的坡地改成果梯后,再配套水渠、水窖、水管等水利灌溉以及田間道路、生物防蟲等設施。

2017年底,雷波縣制定了金沙江沿岸“百里臍橙長廊”計劃,向彝區貧困村新發展2萬畝臍橙,涉及貧困戶1666戶6224人,全部采用高標準建園,讓建檔立卡貧困戶擺脫貧困,也有效銜接鄉村振興戰略,助推雷波脫貧奔康。

我們來看看下面一組最新統計數據:2018年雷波全縣臍橙種植面積3萬畝,產量2.9萬噸,產值5.8億元,帶動3500戶1.5萬農民群眾脫貧致富。而地處“百里臍橙長廊”主產基地的五官鄉青杠村,臍橙種植面積1萬畝,掛果6000畝,2018年臍橙產量達3000萬斤,引進水果銷售企業和電商122家,微商1000余個,產值達2億多元,全村7個村民小組384戶1603人,戶均銷售收入超過50萬元,人均銷售收入超過10萬元。

青杠村這個以前出了名的窮石頭窩子,不僅依托臍橙產業擺脫了貧困,還依托臍橙產業率先奔向了小康。

青杠村以前同雷波縣其他貧困村一樣,是個窮得光棍起堆堆,年年都靠國家返回救濟糧、救濟款過日子的窮石頭窩子。

他們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過上讓眾多農民羨慕的富足生活的?這得從這個村的一個名叫唐朝順的村支書說起。

唐朝順1962年出生在五官鄉青杠村。這個村離雷波縣城15公里,地處金沙江北岸的干熱河谷地帶,與云南永善縣隔江相望。河谷地帶四季氣候干燥少雨,地勢陡峭,漫山遍野的石頭。外人說青杠村人,除了石頭不缺,什么都缺,就連一捧肥沃的泥土都找不到。

自然條件造就了青杠村的先天不足,而致使這里的人們一代代貧窮著,饑餓著。村民世代在那些石縫里種一些玉米、甘蔗和紅苕。一年收成下來,人均分得口糧僅50多公斤。算算,一年365天,每天只有不到3兩的糧食。

“天哪,他們是咋個活下來的?”今天的我們看到這里,不禁會問。

唐朝順說:“那時我們村里人吃紅苕,沒得哪一家舍得把皮扯了的。”他從出生長到去部隊當兵那一年,都從沒吃過一頓飽飯。不僅吃不飽飯,就是人畜飲水,都成困難。他清楚地記得,下雨天就接屋檐水吃,挑水要走3里路。一盆水,洗了臉,留著洗腳。洗了腳,還舍不得倒掉,留著喂豬喂牛。

全靠國家每年給救濟糧,給救濟款。不然,村子里的人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來。盡管如此,村里人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住的是茅房,男娃子七八歲了還沒得一條褲子穿,大人的衣服更是補丁重補丁。村里長大的女孩子,像逃離麻風村一樣,紛紛嫁往村外。外面的女娃子相親,只要一聽媒人說是青杠村的,立馬拒絕。幅員7平方公里的青杠村,窮得遠近聞名。

1980年,唐朝順參了軍,離開了窮石窩子,成為西充武警中隊的一名戰士。入伍后,每頓都有飽飯吃的唐朝順,覺得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各方面表現都很突出,兩年時間就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三年返鄉探親,看到家鄉還是他離開時的窮樣兒,尤其聽到有幾戶村民正商量著遷居他鄉,其中一戶還是他家親戚,唐朝順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撲簌簌滾落出來。他想到自己再有一年就要退伍了,到時在這樣的一個窮窩子里,他該怎樣去面對?他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讓家鄉的人們過得好一點?

1984年,唐朝順退伍返鄉,擔任了青杠村民兵連長。為了擺脫貧困娶回媳婦,他回到青杠村,想了幾天幾夜想到一條致富門路:買臺拖拉機運金沙江的河沙到外面工地去賣。想盡辦法,才貸了1300元款,買不起新的,他就買了輛舊拖拉機,開始了起早貪黑的賣河沙生涯。

有了掙錢的門路,唐朝順家的日子自然而然比別人過得好。同齡人還在光棍堆里餓肚子,他已經娶得美人歸了。但唐朝順并沒有太開心,村子的窮,像山坡上的石頭塊一樣,哽在他的喉嚨里,難受得很。

水,這個最起碼的生存保障,多少年來都一直困擾著青杠村的人畜和莊稼。唐朝順向村委建議,號召村民們到村子周邊的大山里去找水源。他的建議得到村兩委成員和村民們的一致贊同。于是,青杠村成立了民兵找水組,開始了長達數月的找水行動。最后,一民兵在離村將近10公里的一個大山溝的懸崖上,發現了一眼山泉,報告給村委。村干部們都去看,看過后,都皺起了眉頭。

要將這股水引進村子,必須在300多米高的懸崖峭壁上開渠鑿溝,這峭壁長度足足有5公里。

面對唯一合適的水源,要引進青杠村,只靠村子的力量,是萬萬不可能的。唐朝順建議村兩委爭取政府的支持。

報告一打上去,上級部門就表態,修引水渠和大堰所需的爆破物質和水泥全部給予解決,自己村上只管出勞力。

峭壁上修渠,那樣的施工難度和危險性可想而知。村兩委的干部們都看向唐朝順。唐朝順一咬牙:“修!只要這條渠修通了,子孫后代都享福。”

但是,站在300米高的峭壁上,用鋼釬、二錘鑿,用雷管炸藥炸,多么危險,許多村民不敢上。唐朝順在這時,挺身而上,帶領村里民兵,身系安全繩,在峭壁上放響了開渠的第一炮。

整整5年半的寒來暑往,每天鋼繩鋪路、吊繩拴腰、背石運土、山石為灶……

清清山泉從300米高的懸崖峭壁上,一路歡歌,唱進了青杠村新修的大堰,唱進了家家農戶的水缸里。

從此,青杠村望天吃飯的歷史結束。

接著,改變青杠村人命運的大好事,就一件一件地降臨到青杠村人的頭上了。

青杠村以前從沒栽種過水稻,一年四季的主糧就是紅苕,另加玉米、小麥,偶爾有國家救濟的大米,攢著,來客人了當肉吃。

村里剛通了山泉水,就遇到縣上有一個農業綜合開發、水保治理和扶貧開發的項目落實到青杠村,每改1畝水田,政府給補助800元至1200元。當時,青杠村人沒有一家有超過800元的存款。可想而知,這是多么有誘惑力的補貼啊。國家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來讓他們有飽飯吃。

聽到這個消息,青杠村人樂癲了。本來是自己受益的事,國家還給那么高的補貼。

那一年,青杠村的亂石灘上,風里雨里,白天夜晚,到處都響著呯呯嘭嘭的聲音,到處都是村民熱火朝天改土改田、搬石頭填土的身影。土不夠,唐朝順的拖拉機正好派上用場,他開著到幾公里外的鄰村去轉運。

那也是一段艱苦奮斗的日子,可以寫進青杠村的史冊。“三天點一窩苞谷,一個月只能改一分多點地”,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青杠村人都記得,這是當年改田改土難度的真實寫照。

為了防止水田漏水,青杠村人也是絞盡腦汁,想盡了辦法。他們有的填土時在下面鋪一層塑料布,有的打上水泥地皮……

戰天斗地兩年下來,青杠村人硬生生地在亂石窩窩里造出了一塊塊梯田。有水、有田,青杠村人吃上了自己親手種出的大米,告別了餓肚子的窮日子。

然而,在2002年的某一天,剛過上溫飽日子的青杠村人,突然聽到唐朝順在高音喇叭上動員全村村民把所有的田地坡坎都栽種臍橙。

青杠村平靜的日子,又被唐朝順扔下了一枚炸彈。

原來,雷波縣委、縣政府得悉,金沙江溪洛渡水電站建成蓄水,將淹沒縣里正在見效的三坪子村等海拔600米以下的所有臍橙基地。為了讓這來之不易的“舶來品”新品種“橘子之王”在雷波縣繼續安營扎寨,擁有自己的新家園,縣政府重新規劃了五官鄉青杠村2500畝新基地,并成立技術專家組前往開發推進。

從這一舉措可以看出,雷波縣政府已經把“雷波臍橙”當成了大熊貓一樣進行保護了。

雷波臍橙,真是不折不扣的“舶來品”,在這片土地上種植不過幾年時間。

雷波是出產柑橘的地方,但品種老化,口感差,市場競爭力不強。在1991年,雷波縣針這些問題,做出產業調整。在省農業廳經作處、省農科院柑研所、涼山州農業局、州科技局等相關部門關心支持下,引進臍橙無毒苗木和接穗,在金沙江流經的16個鄉33個村54個組進行高接換種試驗,一舉成功。

從一踏上雷波大地、植根雷波土壤開始,臍橙這一“橘中之王”便真正找到了它在全國乃至全球最舒適的“家”——金沙江下游北岸河谷長廊。

據考證,臍橙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20年,在巴西一個修道院,一株橙樹發生基因突變,結出的橙果里還有個小橙在尾部,形成“橙里有橙”的特異情形。由于橙子無籽,只能嫁接種植。1870年,臍橙樹在美國嫁接成功。經過不斷培育演變,臍橙在美國、西班牙等國家和地區,已發展出數十種優良品種。臍橙漂洋過海來到中國不過數十年,引進雷波至今只有短短20多年,然而它卻是我國引進國外水果品種的一起最成功案例。

“除了有飯吃,還要有錢用,過上富裕日子。”

2002年,唐朝順當選為青杠村黨支部書記,演講時給了村民這樣的承諾。這時,青杠村人早已吃得飽飯了,缺的就是富裕日子。

國家巨型水電工程溪洛渡電站動工建設,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好機遇——縣政府把臍橙基地選擇在海拔600米至800米的青杠村。

唐朝順激動了。他感覺到兌現讓青杠村人民過上富裕日子承諾的機會來了。承接了雷波特優臍橙基地建設的任務后,他熱情地配合縣上派來的專家組,對全村進行了臍橙產業科學種植的布局和規劃。

然而,唐朝順在高音喇叭上一動員,卻遭到一片唏噓的反對聲。餓怕了窮怕了的村民們,哪舍得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改來的梯田用來栽種那“不飽肚子”的果樹,一大半人家都堅持要種水稻,以至于在臍橙專家給村里規劃的每隔50米挖一條水溝和生產便道的項目開工時,本村人都默默抵制,不去上工,逼得唐朝順過金沙江從云南永善縣招來50名村民挖溝筑路。

村民們以為集體罷工能夠阻擋唐朝順把水田用來栽臍橙的想法,他卻硬是要干。一些村民便使出了“絕招”,讓家里七八十歲的老人躺倒在自家田里,阻擋挖水溝。

也虧唐朝順想得出,他把自家的棉被抱來,鋪在樹蔭下,讓云南民工把老人“請到”被蓋上躺著。他還關心地對老人說:“躺地上容易著涼,我給你鋪好了床。”

排除萬難,水溝挖好了,便道也修好了。栽樹苗的時候,村民們又給唐朝順出難題了。白天栽下的臍橙苗,第二天不見了。唐朝順找到村民問為啥要拔掉,卻說是被別個偷了;還有人更狡猾些,將臍橙樹苗拔松,幾天就干枯了,還找出理由,說青杠村根本不適合種臍橙。

村里人為反對栽臍橙,所有裝神弄鬼的招數都使出來了。唐朝順只得白天組織村民栽種臍橙,晚上再帶著村組干部和民兵輪流守夜。

這樣不是辦法。唐朝順思考著怎樣讓村民愿意種,樂于種。

一個村民的話讓唐朝順找到了村民們抵觸、反對的癥結。

那個村民說:“我們都種臍橙,賣不脫咋辦?難道用來當干飯吃嗎?”

這是村民們的后顧之憂,得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唐朝順立馬牽頭成立臍橙種植專業合作社,與臍橙種植戶簽訂協議:合作社以每公斤8元的價格收購全部臍橙。這個報價,讓村民們大喜過望。要知道,當時的谷子每斤才9分錢。

第一年青杠村臍橙初掛果,按照協議,合作社把全村的果子全部買下。唐朝順早就在西昌租下8個門市專門賣雷波臍橙,每公斤賣10元,還不愁賣。

村里人見臍橙這么金貴,初嘗甜頭,種臍橙的熱情一下高漲起來。幾年下來,全村的田地坡坎都種上了臍橙,就是那些沒土的石頭縫,背兩背簍泥巴也要栽上一株。可謂是“見縫插針”,能利用的空處都長出了臍橙樹。

隨著面積不斷增加,唐朝順認識到技術和市場是果農收益的保障。他自費到省、州對接部門,聯系專家,每月把農技專家請到村里,開展科技培訓、院壩講座,還進行現場指導。縣農牧局的林挺俊、科技局的方敏等都是村里的常客,每年都要來村里指導、培訓。只靠上級部門的老師還不行,他還要培養村上自己的技術人員。他曾組織村里80名臍橙大戶、村民代表、黨員、致富能手到廣西等臍橙種植區考察、學習,回來后,挑選技術骨干晚上再輪流為村民講解臍橙種植技術和經驗。

跑市場是重中之重的一個環節。沒有市場,前面的努力都是白搭。西昌、成都、重慶、北京、上海、廣州等等全國各大城市都留下他跑推銷的腳印。在縣政府的引領下,唐朝順帶著雷波臍橙,連續三年參加了北京農展會,還有成都的春熙路、會展中心,雷波臍橙都獲得了美好的聲譽和推銷佳績。

經過10多年的艱苦創業,青杠村這個以前遠近聞名的窮山村,依托特殊的地理特征和臍橙產業,發展成了現在遠近聞名的小康村,成為金沙江畔盛開的一朵奇葩。

雷波縣能夠被譽為“中國優質臍橙第一縣”,把“雷波臍橙”做成一大品牌產業,并成為脫貧攻堅戰役中的強大扶貧產業,與雷波縣歷代縣政府領導班子常抓不懈分不開。

1993年,剛從鹽源縣調來的雷波縣委書記楊正勇,到金沙江邊南田鄉金沙村、五官鄉青杠村、卡哈洛鄉卡坪村走訪,并考察1991年引種成功的臍橙產業,品嘗了剛剛掛果的臍橙鮮果,那香氣、那甜美味道,讓他贊不絕口,如同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回去后就迅即約請省、州柑橘專家學者前往雷波實地考察,論證可否把臍橙作為雷波特色產業予以大力發展。

專家們通過認真考察、檢測、論證,給予了肯定答復。于是,雷波縣喊響“發展雷波臍橙”的宣傳口號,號召縣級機關單位和干部職工積極參與金沙江沿江基層基地開發戰略,并要帶頭承包土地栽種臍橙試驗示范。緊接著,《中共雷波縣委、雷波縣人民政府關于加快優質臍橙基地建設的意見》出臺。

隨后的20多年里,雷波縣的領導班子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們不貪圖個人政績,歷屆縣委、縣政府做著雷波臍橙的發展接力賽,不斷加強組織領導,集中水土保持、以工代賑、農業綜合開發、科技扶貧、“希望之光”人才培養等項目,捆綁使用各種涉農資金,因地制宜做優品質,推進示范化、規模化、規范化、標準化“四化”建園,實行統一流轉、統一規劃、統一品種、統一標準、統一技術、分戶經營的“五統一分”模式,做到果園建到哪里,坡改梯、水、路、電配套到哪里。

一路走來,雷波臍橙榮譽閃耀:

1995年10月,在北京舉辦的第二屆全國農業博覽會上,雷波的“紐荷爾”“奈維林娜”雙雙被評為金獎,雷波臍橙一舉成名。

2006年12月,雷波縣獲得中國食品工業協會“中國優質臍橙第一縣”殊榮。

2010年8月,“雷波臍橙”成功注冊為地理標志證明商標,“大涼山·雷波臍橙”成為農業部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產品,“雷波臍橙”獲得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頒發的“商標注冊證”;同年10月,獲得國家質監局地理標志保護產品證書。

2013年9月,中國食品工業協會評估“大涼山·雷波臍橙”價值為36億元人民幣,授予雷波縣“全國食品行業農產品品牌建設示范縣”稱號。

2014年6月,省人民政府授予雷波臍橙“四川名牌”稱號。

2016年9月,經網友投票,雷波臍橙名列全國“一村一品”十大知名品牌。

2017年,雷波縣進入脫貧攻堅的關鍵年,制定了金沙江沿岸“百里臍橙長廊”計劃,向彝區貧困村新發展2萬畝臍橙,涉及貧困戶1666戶6224人。

經過近30年的發展,現在雷波臍橙已經有了自己一套完整的地方標準。從泥土、植株到果實,包括良種苗木規范、產地環境、生產技術、鮮果四項,哪一項不符合,就不能打“雷波臍橙”的品牌,就是假冒偽劣產品。

“正是因為有了標準化生產,才確保了雷波臍橙的品質。”原分管農業的副縣長、現在的縣人大常委會主任阿木布沙對此感觸良多。

雷波縣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少數民族聚居縣,也是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171個扶貧村,其中20個村有臍橙產業。全縣臍橙種植面積3萬畝,2019年估計產量2.9萬噸,產值5.8億元。主產區果農戶均收入將達到5萬元以上,帶動3500戶1.5萬農民群眾脫貧致富。

雷波臍橙,金沙江河谷地區農民脫貧致富的“金果子”。           

(責編:袁菡苓、高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