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訪施啟云醫生之前,他的領導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緊張,衛健局辦公室副主任楊鴻軍憂心忡忡地說:“施醫生是個羞澀內向的人,不知道他能不能配合你,圓滿完成采訪任務。”縣人民醫院黨支部辦公室副主任楊敏也說:“施醫生平時和病人說話耐心又詳細,私底下為人卻很沉默。”領導們的緊張,轉嫁到我身上,我心想,莫非今天要遇到采訪中的“硬骨頭”了?
施啟云醫生,比我想象中更為年輕一些,1989年出生的他,看上去卻像二十四五歲的人,待整個采訪結束,我終于明白他為何能如此青春了,因為他有一顆最純真最實在的心,這顆心,不僅成就了一個年輕的骨科仁醫,還讓他保有最年輕的面容。他靦腆地微笑著,不時推一推眼鏡腿,說起他的病人來,立馬眉飛色舞,連病人的微末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去電腦里查找相關資料,身姿如幼鹿一般矯健輕快。
施醫生不是寡言,而是太過謙遜,他一再表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醫生的本分,壓根沒什么好值得書寫的。他的謙遜,也是純真的映顯。
施醫生的西行記
2011年,施啟云畢業于南昌大學臨床醫學專業,22歲年輕的骨科大夫,一開始的工作地,和大多數人的想法并無相異——離家不要太遠。
他是江西宜春人,宜春是個好地方,唐初四杰之一的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有名句“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其人、其事、其物均典出宜春;“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寫下了“莫以宜春遠,江山多勝游”的詩句;宋代理學家朱熹發出了“我行宜春野,四顧多奇山”的感嘆。宜春人深以為故鄉自豪,父母都不愿兒子的工作找得天遠地遠,今后見面都困難。施啟云是個孝順孩子,他沒有違背父母意愿,一開始是在萍鄉市湘東區人民醫院工作。
施啟云
2013年,老同學問施啟云,愿不愿意到四川工作?他一開始有些猶豫,后來因緣際會,認識了甘孜縣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副院長和他一見如故,聊了很多當地情況。當時甘孜縣人民醫院,并未開展骨科,老百姓生了病,只能到外面去醫治,有些當地人害怕舟車勞頓,顛簸不已,帶來身體的疼痛和不適,便抱著“拖一拖”的心理,不去管自己的病痛,長此以往,情況越來越糟糕。副院長感嘆,甘孜與成都相比,經濟條件落后,各方面的硬、軟件設施都比不上省會城市,那兒更加需要有專業技能的醫生,能切實幫助老百姓減輕身體的苦痛。
“需要”。這個樸實簡單的詞,深深感動了施啟云。他夜不能寐,披衣坐起,拉開窗簾看向外邊。這一年是他本命年,他聽人說,本命年是常常會出現“轉折”的,他其實內心并不十分肯定,答應去甘孜工作,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的選擇,但他心中不斷回響的,是那兩個普普通通的字:需要。像樹高千尺需要腳下泥土,魚游百里需要清波粼粼,人活著,離不開一口新鮮空氣,倘若最本質的需要不被滿足,不管對物還是對人,都是一場生存的考驗,痛苦的折磨。
施啟云看著天邊淡淡的星光,內心升騰起年輕人的豪氣,他決定了:去甘孜!留在成都,省會城市人才濟濟,多他一個施啟云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但是去甘孜,像是副院長說的,那兒迫切需要專業的骨科醫生,從零創建骨科,收治病人,對當地老百姓,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
施啟云放棄了留在繁華如錦的大城市,只身去往甘孜縣人民醫院。在甘孜的五年時間,他和同事們一手一腳,將甘孜縣人民醫院的骨科建立起來,一點一滴,做出實績和口碑,讓當地老百姓真正得以受惠。而且,在此期間還收獲了最寶貴的愛情。
護士楊瀾是甘孜本地人,她美麗、爽朗、善良,像一枚隨時都發光發熱的小太陽。施啟云也奇怪,在別人那里,他以口笨舌拙而著稱,楊瀾卻從不嫌棄他不通情趣,不懂浪漫,他們在一起,他放松極了,有好多心里話講給女友聽,楊瀾托著腮,明亮的黑眼珠笑笑地看著他,有時他講到某個典型病例,剎不住車,滔滔不絕講好久好久,楊瀾就悄悄默默地聽好久好久。施啟云終于意識到自己談戀愛不是做學術報告,他講了太多“不浪漫的話”,也不知說些什么才能逗女朋友開心了,楊瀾卻一直都很開心,她是真心實意地愛他,包括愛著他的理想和胸襟,他事事以病人為先,她從不爭風吃醋,因為她也是如此,從投身醫療事業的那一天,便將奉獻二字,落在了每一天每一刻,與每個病人的交往之中。
施啟云什么都肯和女朋友交流,在甘孜五年后,當他被單位派往重慶醫科大學附屬銅梁區中醫院進修學習,聽聞峨邊縣人民醫院要建骨科,缺少相關醫生時,他動了心,也將自己的心思,原原本本講給楊瀾聽。
甘孜縣人民醫院的骨科,現在已經走上軌道,科室建設了一支屬于自己的中堅力量,而遙遠的峨邊,還在為招聘骨科醫生而四處求索。施啟云又想起催促自己做出抉擇的那句話:選在哪里工作,對他而言,第一考量的要素,從來就不是薪金是否豐厚,地方是否發達,他看重的永遠是“需要”二字。偏遠之地需要他,他該義不容辭。
楊瀾以萬頃柔情,支持著心愛的男朋友,但楊瀾的家里人,對于楊瀾要跟隨施啟云去往峨邊,充滿了質疑,哪家的父母,都希望寶貝女兒能離自己更近一點,楊瀾原本在甘孜工作得好好的,平穩、順遂,也有自己的“朋友圈”,閑暇時和要好的朋友逛逛街吃吃飯,在熟稔的環境中,她如魚得水,若為了愛情,和施啟云遠走峨邊,她能習慣當地的生活嗎?吃得慣那里的飲食、晚上睡覺會不會失眠?
當父母的,永遠是憂心忡忡,特別是有女兒的父母,他們決定和施啟云好好談一談,希望他打消念頭,好好呆在甘孜,以后兩人結婚、生孩子,父母都能出上力,走得太遠,父母就算是有心,恐怕也無力了。
幾番長談下來,反而是施啟云說服了楊瀾的父母。他的理據,其實翻來覆去就是那兩個字:需要。楊瀾父親苦笑了,他在這個年輕小伙身上,看到雷鋒同志的精神: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峨邊需要施啟云,他與女友一道,風塵仆仆地趕往峨邊,而在此之前,他對于峨邊的所有了解,只限于網上百度的資料。
骨科初建,開路拓荒
施啟云真正到了峨邊,才曉得它位于西南小涼山地區,山高路陡,許多老鄉每天干活,不知要爬坡上坎多少次,對關節的磨損特別大,農村需要時時干重體力活,僻遠山路,人們還過著肩挑背磨的原始搬運方式,生活的辛勞,加之環境的特殊,致使人們創傷頻發,許多人都患上了骨性關節炎,關節已經嚴重變形了,也得不到正確的醫治,喪失了勞動能力,因病致貧,骨病的嚴重性,變成了這里脫貧奔康道路上的攔路老虎。為了打贏脫貧攻堅這場硬仗,在縣委縣政府的幫助下,峨邊人民醫院骨科應運而生,施啟云和另一個李主任,成為骨科成立的“開荒牛”。
骨科成立初期,人員緊張,科室只有施醫生和李主任兩人,無奈之下,只能實行一天一個值班醫生、24小時倒班的制度,每天查房、處理醫囑、寫病歷、換藥、上手術,工作異常繁瑣忙碌。李主任只在峨邊呆了兩三個月,他最終還是選擇離開這里,去往發展機會更多的大城市。施啟云卻留了下來,這里工作強度大、生活環境也比不上省會城市那么有聲有色,他內心卻認定了,峨邊是真正需要他的地方。
施啟云忘不了自己在峨邊接診的第一個病人,是個十歲的小男孩。男孩在一個月前不慎摔傷,導致骨折,家人送他去當地衛生院,醫生用繃帶將他受傷的手吊了起來,一吊就是一個月時間。小男孩送到施啟云面前時,他手已經明顯發腫,肘關節和腕關節均不能活動。男孩的家人非常擔心,一再表示,他們都是按照醫生說的,用繃帶綁扎孩子的手,不讓他再亂動彈,怎么情況還越來越壞呢?不是說傷了骨頭,只要靜養就會好嗎?他們就是讓娃兒養著不亂動啊。
施啟云給男孩家長上了一堂臨時的骨折后護理普及課程,原來骨折之后的“養”,并不是一動不動才叫“養”,在骨頭愈合過程中,病人需要接受相關專業指導,在骨科醫生的建議下來活動,否則這樣將手臂一吊就是一個月,導致關節僵硬,稍微動一下,男孩就痛得直冒淚花兒,反而耽誤了病情康復。
男孩的父母聽明白了,鄉下衛生院看感冒治發燒的醫生,和面前這位大哥哥一般的年輕骨科醫生,大家都是醫生,但術業有專攻,骨科是十分專業的醫科,組成人體的206塊骨骼,哪一塊都有它的作用,也有它的“脾性”,若不對癥問醫,稀里糊涂,恐怕越治越糟。
這個小朋友算是幸運的,家人疼愛他,摔傷后至少趕緊帶他去看醫生接受治療,一個月后,男孩情況惡化,得知在峨邊縣城也有了骨科,無需再去更遠的地方,家人又馬不停蹄送他來看專業醫生,得到專業指導和救助。但很多峨邊當地老人,在對待自己身體,就沒有這份敏感和主動了。他們甚至是“殘忍地”對待自己身體,只要還能拖著傷軀干活,不給家人添太大麻煩,就一直忍耐下去,待真正走到施醫生面前,已經是拖延了許久后的陳疾久患,讓施啟云一次次震驚,這樣的身體,這些年來何以能正常生活,忍受數之不盡的苦痛折磨?
吳方春出現在施啟云面前時,說真的,見多識廣的骨科醫生都被眼前病況嚇了一跳:病人左大腿外觀,肉眼能見數個不規則疤痕,已經愈合,但左大腿畸形,左下肢較右側短縮六厘米,肌肉萎縮嚴重,左下肢活動完全受限。躺在診療床上時,左大腿竟能折過來,而左膝關節長期不能承力,已退行性變。
吳方春訴說了他的左腿為何是這般模樣,還要從六年前講起,某次,吳方春因騎摩托車摔傷,導致左大腿開放性、粉碎性骨折,當時他撿現場遺落的骨塊,有骨塊未找到,導致丟失,進入華西醫院治療,進行了“開放性清創,外支架外固定術”,醫生強烈建議他做“骨折復位、植骨內固定術”的二期手術,因家里經濟困難,家中還靠吳方春掙錢吃飯,他實在無法躺在病床上安心養病,于是拆除固定支架后,一直都未施以手術治療。
受傷后的六年時間,吳方春依舊操持著他的老本行:騎三輪車在鄉下和縣城來回穿梭,運送貨品。除了剎車改裝了一下,他用一只腳蹬三輪,也堅持了六年時間。左腿完全不能承力行走,他也無所謂,想的是只要有一條右腿可以動,不影響他賺錢養家就好。但左下肢日漸畸形、疼痛,讓他苦不堪言,實在是無法再拖下去了,又聽聞村干部講,他因病致貧,已被劃入“精準扶貧戶”,去骨科治療,國家承擔大部分醫藥費,個人只需交很少一點錢就能動手術。
吳方春來找施啟云時,其實半信半疑,他既懷疑峨邊的骨科大夫是否能有本事治療他這陳年舊疾,又懷疑自己是否會因為手術而再度欠債,一貧如洗。施啟云打消了他種種疑慮,耐心細致地和他分析了病情,也分析了政策。施啟云在面對病人時,不管對方有多少顧慮,或者荒唐的想法,他都會以認真態度對待,一點點地糾正病人觀念,安穩患者的心。病人和家屬都尊敬年輕的施醫生,說“別看施醫生年輕,說的話每句都有道理”。在日常交往中,常常被人詬病“太過靦腆”的施啟云,和病人在一起,并不沉默,一遍道理講不通,他就講兩遍、三遍,直到將對方的思想工作做通泰,他不僅完美履行了一個骨科醫生的職責,很多時候,還為病人普及精準扶貧的相關醫療政策,算是“編外”的扶貧志愿者了。
施啟云為吳方春做了骨搬運手術,半年后復查,吳方春非常高興地說,以前只能靠雙拐,才能往前挪步,現在就算丟掉雙拐,都能行走了,蹬起三輪車來更是沒有問題,一點都不耽誤生意。看著吳方春生活越過越有勁,施啟云打心底為他高興。
骨科大夫,亦是觀念引領人
像是吳方春這樣的病人,其實不算個例,在峨邊,“諱疾忌醫”是并不鮮見的現象。
邛莫金敬患有骨性關節炎,從三十年前起,便出現雙膝關節疼痛,行走與上下梯步后痛感加重,休息后又有所緩解,她便沒有將病情真正放在心上。后來隨著年齡增大,雙膝腫脹疼痛,愈演愈烈,邛莫金敬曾去當地醫院接受過封閉治療,自行口服止痛藥雙氯芬酸鈉后稍有作用,但漸漸的,止痛藥對她也失了效果。
邛莫金敬生性固執,一直不肯出峨邊看病,子女多次建議送她去樂山或者成都看醫生,她都堅決不去,她曾撂下一句:“除非峨邊能治我這病,否則痛死算了。”子女孝順母親,為這句話感到痛心又為難,當他們知道在峨邊縣人民醫院也能看骨科時,異常高興,邛莫金敬倒沒怎么動員,她答應孩子們的也不會食言,便從白楊鄉楊柳村,乘車來到了峨邊縣城。
主治大夫施啟云認真檢查后,診斷骨性關節炎造成了邛莫金敬雙側膝關節退行性變,她無法彎腰撿東西,不但行走時猶如踩在刀尖或火炭上,就算晚上躺在床上,雙膝的疼痛都不會減弱,猶如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有小刀子在往她膝蓋里鉆。施醫生建議病人施行兩側人工全膝關節置換術。
聽說膝關節置換術,是將假體植入身體中,邛莫金敬一開始心有猶疑,她拿不準,在自己身體里放一個不知是啥合金材料的玩意,身體會不會和它“打架”?施啟云耐心地說服病人接受手術,這是當下最好的解決方法。邛莫金敬原本是個固執得有幾分“死硬”的老太太,她連去樂山看病都不肯,在施啟云的一次次勸說下,竟最終同意接受手術,這讓邛莫金敬的子女在大舒一口氣后,又感到由衷的感激:感謝施醫生不僅治病救人,還將母親的“老腦筋”扭轉了過來,“更新”了她的醫學觀念。
施啟云在給患者做檢查。 照片由何競提供
施啟云關注扶貧報道,他對有句話感到特別親切:扶貧必扶智。只有扶智,才能告別愚昧,擺脫荒唐,真正以新觀念、新思想,來昂首闊步走進今天嶄新的時代,否則,就算腰包鼓了,家里物質富裕了,抱守著過時守舊的傳統思維,依舊不能起到扶貧的好結果。
毛坪鎮建華村的張龍全,患有嚴重的類風濕性關節炎。他是在19年前患上這個“該死的病”,在這之前,三十多歲正當壯年的張龍全,十分能干,走鄉串戶做點小生意,小日子過得滋潤恣意,但病魔襲來,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十幾年病下來,不但掏光了早年積攢的那點家底,還拖累了家里人。最近幾年,張龍全不肯再去醫院看病,痛得受不了,只在附近小診所隨便買點止痛藥對付,但三年前,癥狀忽然加重,到了不借助雙拐無法行走的地步,他捶著床板哭吼:“我以后就是個廢人了!”
村里將張龍全劃為精準扶貧戶,有位熟人和他的病況相似,在峨邊縣人民醫院做了手術,效果很不錯,張龍全有些動心了,熟人動員他也去正規骨科看看,畢竟才五十多歲,沒到黃土埋嗓子眼的地步!
施啟云建議張龍全雙膝都置換人工膝關節,張龍全卻猶猶豫豫,思考了好久,問詢施醫生:“能不能先換一邊?”施醫生建議他還是兩邊一起做手術,畢竟術后康復需要一段時間,若兩邊分開做置換手術,無形中就將康復時間拉成了一倍。施醫生問:“是不是因為手術費用?”之前施醫生也和他說過費用的問題,進行雙膝的膝關節置換術,大概需要八萬元,但張龍全是精準扶貧戶,自己只需掏最多五六千元。
“不是錢的問題。”張龍全搖搖頭。再問,他就閉口不答了。他雖什么都不說,施啟云也猜出幾分,張龍全也許是擔心更換了人工膝關節后,情況會更糟糕。他現在靠雙拐還能慢慢挪上幾步,如果手術中出現啥問題,人一下子癱在床上怎么辦?他沒多高的文化,無法將自己的擔憂準確無誤地表達出來,而且也不好意思對施醫生說這樣的話——仿佛是看低了施醫生的醫術。
施啟云尊重張龍全的選擇,先為他施行了“右側人工全膝關節置換術”,術后恢復效果非常良好,半年后,張龍全主動來醫院,請求再給他做“左側人工全膝關節置換術”。兩邊手術都很成功,現在張龍全想去釣魚就去釣釣魚,想去散步就去散散步,他之前萎縮的腿部肌肉,得到了行走的鍛煉,也在慢慢恢復原狀。
張龍全和家人,都十分感謝施醫生,想當初,張龍全的老婆私下對施醫生說,她壓根不敢奢望張龍全可以丟掉拐杖走路,只要能幫他緩解疼痛,讓他不要日日夜夜活得那么造孽,她就心滿意足了,現在張龍全陪著她走這兒去那兒,她歡喜得要命,這可大大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
病人和家屬高興,施啟云也高興,他知道推行科學觀念,是個漫長過程,他并不著急,一切慢慢來,只要耐心細致地對待病人,不厭其煩地和他們講解,把精深奧妙的醫學知識揉碎了,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說給他們聽,總會有點點滴滴的突破,而每一小步的前進,都足以令人欣喜。
像對待親人一樣對待病人
2019年9月,新林鎮金星村96歲的老人王有初在家走路時不慎滑倒,左髖部著地,當時出現了左髖部疼痛、活動受限,他一開始沒想去醫院,以為躺躺就能好,結果第二天疼痛加劇,冷汗濕透了后背衣衫。王有初的兒子,趕緊將父親送到峨邊縣人民醫院。
在期頤之年老人股骨頸骨折面臨手術,這是一次非常大的挑戰,病人心理狀態、家屬心理狀態、醫院麻醉、手術、護理水平均要全面了解,圍手術期管理成為重中之重。起初病人家屬還有所顧慮,畢竟王有初已是96歲高齡,非常害怕手術過程出現問題,甚至有放棄手術的想法。聽聞過去在他們村里,也有這樣的類似情況,老人摔傷后,未加治療和專業護理,搬到床上,在疼痛中折磨了數日后,凄慘離世。王有初的兒子,不忍自己的老父親也像那位老人一樣,受到凌遲一般的痛苦,去世時都合不上雙眼,但若同意手術,出現啥問題,老人下不來手術床怎么辦呢?
在全面評估病人身體、心理后,施啟云有了信心,這并不是一次危險系數很高的手術,他和王有初的兒子交流與溝通,打消了病人家屬的顧慮,為病人做了左股骨頭置換術。當術后一天,施啟云扶病人下床、指導他拄著助行器,進行功能鍛煉時,看到老人能這么快就下地活動行走,病人與家屬的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施啟云覺得當醫生原本就該這樣,想病人之所想,解病人之憂慮,待病人如同親人一般,不讓病人有惶恐、畏怯的就醫體驗,而是清清楚楚治病,信心滿滿地痊愈。
新林鎮卷木村的張享進,是個七旬老人,他老伴已過世,女兒外出打工,平時家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十年前,張享進就覺得毫無理由地腰部酸痛,勞累后疼痛更是加重,兩年前,腰骶部疼痛加重,伴隨間歇性跛行,癥狀越來越嚴重,漸漸的只能行走七八分鐘,就疼得無法再繼續,需停下來休息好一陣子。施啟云診斷張享進因“腰椎滑脫”,需要手術治療。
傷口拆線后,張享進回家休養。因為他獨自一人生活,回家后看到菜地的菜快要枯死了,這些天來在縣城住院,莊稼也未得照應,心里焦急,也不顧自己還在休養期,抓起水桶就去菜園澆地。
出院時施啟云特特叮囑過,要張享進好好休養,他因身邊無人幫襯和勸阻,自行下地干活,導致病情再次發作,疼痛難忍,活動受限。張享進難受得滿頭大汗,打電話給施醫生,說清了自己現在的狀況,以及自己回家干了農活的事。施啟云急忙讓張享進來醫院復查,張享進痛得直呻吟,帶著深深的無奈,說他獨自生活,乘車很不方便,無法來醫院。施啟云便和科室的楊醫生一道,駕車前往張享進家中,將他接到醫院來治療。
治好了張享進,施啟云又開車送他回家,他心里非常感激,說從沒遇到你們這么好的醫生,幫我治病,還免費接送我,我都不曉得咋感謝你們才好了。到了家門口,張享進非要摘門口菜地的辣椒、玉米送給施醫生、楊醫生,還不好意思地說:“我們農村人,沒啥好東西,千萬莫嫌棄。”
施啟云也是農家孩子出身,小時候跟著父母一道干農活,從小就鍛煉了吃苦意識,他對于農村和農民的感情十分深厚,堪稱水乳一般,他太明白一個農村人,因為生病而讓家里生活突變的痛楚了,兒時他眼前就出現過這樣的例子,如今他長大了,學得一身本事,當了骨科醫生,他誓要盡自己的全力,不讓“貧病交加”的現實悲劇再重演。現在國家的政策這么好,對于偏遠農村和貧困戶的幫扶力度這么大,他作為醫生,只是盡了醫生的職責,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施啟云一直強調,他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包括將病人當作親人。他將醫學生誓言,牢牢銘刻在了心底: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圣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志愿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鉆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醫者父母心,施啟云真真切切地為病人好,病人都是感同身受的。
榮譽屬于大家的。 照片由何競提供
新林鎮水井村的吉克毛爾,因為腰椎間盤突出而入院治療,做完手術后,她回家感到不舒服,打電話給施醫生,施醫生讓她來醫院復查,吉克毛爾說她暈車暈得厲害,現在腰上疼痛,加之暈車,怕更難受。施啟云便自己開車去查驗病人情況,上門問診,這讓吉克毛爾非常感動,逢人就說施啟云像是菩薩一樣,真正關心病人。
身體徹底痊愈以后,吉克毛爾特意乘車來醫院,送了一籃正宗的土雞蛋,施啟云不肯要,她快要急哭了,兩顆大大的淚,在眼眶里一直打轉。護士長來打圓場,勸說施啟云收下毛爾大媽這份心意,說推了不太好,會讓人家難過,以為施醫生看不起自己,嫌棄她送的一點土特產。施啟云只好收下,并和吉克毛爾約法三章,說以后再也不能送東西了。毛爾大媽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高興地點著頭答應了。
五月底,毛爾大媽又給施啟云打電話,家里種的櫻桃成熟了啊,問他啥時候才有空,帶楊瀾一起來摘櫻桃?施啟云笑著講:“你不是答應我,再不送東西了嗎?”毛爾大媽風趣幽默地回答:“我沒有送醫生東西啊,只是認了一個小親戚,親戚來往走動,是很平常的嘛。”
在峨邊短短兩年時間,施啟云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了好多“親戚”,病人和家屬感謝他,有時到縣城賣山貨,還要專門來醫院看他一眼,見他累瘦了,眼睛有了黑眼圈,還要“批評”他,讓他不要只照顧別人,也學會照顧自己,對自己好一點。施啟云和楊瀾說好了,等疫情緩和一點,他們就結婚,在峨邊安家。峨邊不是家鄉,卻多出這么多親人,也勝似家鄉了。
結束采訪,施啟云醫生很真誠地對我說:“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做了一個平凡醫生該做的事,值得寫我嗎?”
現在我想回答施醫生:值得。如果天底下每個醫生,都像你這么平凡、敬業,在最需要自己的地方發光發熱,一切以病人出發,所行種種皆為了病患,做好健康的守護神,相信明天,會是更美好的明天,家園,也是更幸福的家園。
【作者簡介】
何競,工學學士,文學碩士,曾任《女報》專欄作家,《佛山文藝》都市長篇小說連載作家,在國內報紙期刊公開發表三百余萬文字。已出版個人小說集《愛情動物》;與人合著長篇小說《落鳳坡》;與人合著出版長篇報告文學《鑄劍——微故事·法治四川》《向往——幸福羅江·百姓故事》《魯鵬現象》等。曾參寫報告文學集《警徽榮耀》《彩虹女人》《大愛華章》《感動》《逐夢》等。小說《我的1911》《香檳街紀事》簽售影視改編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