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個人的內涵,文化是一個人的力量,沒錢,不可怕,沒文化,頂多是一副金錢的皮囊。
——摘自劉光富微信
序 曲
發(fā)源于烏蒙山深處的兩條無名河跌跌撞撞,像一對歷經磨難的青年男女,一路長途跋涉,終于在邊城敘永城南相遇了,它們的血液溶于一體,誕生了波光瀲滟的永寧河。山路十八彎,永寧河十九拐,曲曲折折從縣城東城和西城之間向東流去,留下一個巨大的回旋,底蘊蓄積在這里,億萬斯年,敘永因此被南來北往的歷代文人墨客稱贊為歷史悠久、人才輩出的古老邊城。萬丈紅顏丹霞山、綿延碧水永寧河無言,卻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敘永城的過去和未來。
這是一塊歷史厚重的土地,縣城是四川省的首批歷史文化名城。先秦時期,巴蜀先民魚鳧人曾穿越荊秦來到這里棲息過;兩漢時期這里是夜郎國的邊陲小鎮(zhèn);元、明時期,這里是彝人土司永寧宣撫使司的治所;前清時期,這里是南絲綢之路上商賈云集的茶馬古道;民國時期,這里是蔡松坡護國討袁的戰(zhàn)場;近代以來,敘永又是紅軍長征四渡赤水轉戰(zhàn)過的土地……
這是一塊文化底蘊深厚的土地,500年前,明朝第一才子楊升庵謫戍云南永昌衛(wèi)時途經此地,曾駐馬于魚鳧關前,留下了“魚鳧今日是陽關,九度長征九度還”的壯美詩篇;600年前,奢香公主從這里出發(fā),嫁到貴州畢節(jié),留下了一段不朽的傳奇;400年前,奢崇明從這里起兵,縱橫巴蜀,攪得朝廷雞犬不寧;400年前,明末重臣熊文燦誕生于此,官至兵部尚書。至近代,西南聯(lián)大曾于抗戰(zhàn)時期遷址于此,輾轉停留將近一年,招來朱自清、李廣田、吳芳吉等學界名流云集,譜寫了壯美的篇章。開國上將傅鐘誕生于此,沿永寧河乘船奔赴旅歐尋求救國方略的革命道路……
邊城敘永的故事一波三折,幾天幾夜也說不完。走過永寧河畔,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樓閣呈現(xiàn)在眼前,青磚碧瓦和雕梁畫棟為你訴說著這一切,這里便是敘永縣近年來著力打造的四川十大最美古街——魚鳧古街;絲竹管弦聲里,“天愁地暗,美洲在那邊”的凄美詩句還依稀回響在耳邊。
古街,書院,看流水,聽鳥語,體悟人生八字:油鹽柴米,琴棋書畫……養(yǎng)生養(yǎng)心。此刻,走在這古街,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便是擇一幽靜角落,與歲月張望,慢慢變老。角落,不大,但要幽靜,靠窗,臨河,沒有人潮人海的擁擠,沒有世俗間的俗氣,卻浸染了大自然滿滿的恩賜。
河流貫穿南北,沿岸有高低錯落的雜草;古街不寬,卻很狹長,曲曲折折地通向兩側,通向世界;街的一端有一座橋,連著舊城,站在橋上能望見寬寬的河流,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暖暖的氣息。古街雖小,但錯落有致,應有盡有,別有韻味。淡然古樸的建筑里,自然隱居著睿智的人......這時,從街邊樓上下來了一個人,給人臉長過身材的感覺,長臉上一道道被歲月鏤刻的皺紋格外清晰,濃眉里露出一顆大黑痣。他笑著往閣樓前一站,便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身后的閣樓牌匾上“魚鳧書院”幾個字在整條街上可謂獨樹一幟,尤其那個“魚”字更為突出,如一尾魚活躍在水中,一看就知道并非出自凡夫之手;兩側的對聯(lián),細品頗也有意思:莫言謀面無知己,步入書堂結友于。隱隱約約,絲竹管弦的聲音,便是從“魚鳧書院”飛出來的,幾分古味。此刻,書院里或許正有三五文人雅士聚集,或品茗論道、或撫琴奏樂、或揮毫題字……長臉的男人仍是笑著,臉上的笑意在皺紋里游走,顯出同齡人幾分難得的率真。
“他叫劉光富。”路人遠遠指著長臉的男人,竊竊議論著,“他在敘永這塊土地上出現(xiàn),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他的長臉里蘊藏著故事。”
“我就是劉光富。”長臉的男人介紹說,“劉光富的劉,劉光富的光,劉光富的富,不多一撇,不少一捺,生年屬鼠,卻膽兒夠大,牛的命,喜歡折騰自己100多斤的‘牛肉’。”說完,他笑了,笑聲里不斷抖落著爽朗。
劉光富,敘永人,中共黨員,作家。魚鳧書院創(chuàng)辦人,“向暖而行·作家公益講座”創(chuàng)辦人,文化傳播志愿者。劉光富說:“我每走出的一步,都離不開黨組織和工作單位領導的關懷,我頭頂溫暖的陽光、浸泡在甜水里成長。一個人要有一顆感恩的心,無論是創(chuàng)辦魚鳧書院,還是創(chuàng)辦寫作公益講座,也算是作為一名普通黨員用微薄力量回饋組織和人民吧。一直以來,我都以文化扶貧志愿者的自覺,艱難地在烏蒙山貧困老區(qū)參與文化傳播的工作,這在別人看來,等于是在烏蒙山石漠化巖溶地區(qū)植綠,就是在寸草不生的石頭上栽培植物。教師那段短暫經歷中,我深深地體會到,比物質扶貧影響更為深遠的,同樣也是需要的,還有文化扶貧,必須要讓更多人從智慧中站立起來,窮根才真正能拔掉。”
1.劉光富的“劉”
興隆,這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一個地名。打開百度一查,在中國版圖上,使用“興隆”這個詞語作為地名的頻率應該是最高的,大到區(qū)縣、小到村社和街道,以此命名的,少說也有好幾百個。主觀臆斷,這樣命名應當并非自古就有,而是新中國成立后,表達人們對未來生活的一種期冀。
劉光富,這個臉長為主要特征的男子就出生在敘永縣興隆鎮(zhèn)這個不大不小的鄉(xiāng)鎮(zhèn),具體說是興隆鎮(zhèn)的一個最為偏遠的貧困村,村名在幾十年來的不斷拆并中已經不存在,現(xiàn)在歸屬卷子城村,這里曾經是烏蒙山地區(qū)一塊典型的石漠化區(qū)域,土地貧瘠、荒涼,十年里很難種出一季莊稼,站在高處一眼望遠,到處莽莽蒼蒼,眼底一片云霧迷茫,石夾縫里掙扎的興隆鎮(zhèn)缺乏生機,興隆并不興隆!劉光富就出生在這樣的草莽叢林之中。
劉光富的“劉”是卑微的,烏蒙山地區(qū)貧瘠的土地上,長出來的草木和莊稼都是枯蔫焦黃的,像缺乏奶水滋養(yǎng)的嬰兒,烈日暴曬,隨時都可能枯萎,劉光富就是烏蒙山的石夾縫里的這樣一顆缺水少土的野草。野草有野草生長的拼搏,哪怕罕見的一絲陽光、一滴雨露,他都要奮力地去爭取、去吮吸,始終以堅韌的毅力牢牢地扎根并不厚實的土壤,把頑強的生命展示給長天大地。
大山阻隔了人們的視線,同樣囚鎖了童年的劉光富。仰望天空,那僅僅是一只時而碧藍、時而潔白的狹窄井口而已,“娘!那邊是什么?”娘順著劉光富的小手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那邊到底是什么?其實她也不知道。和其他村民一樣,娘親一輩子被囚鎖在深山里,最遠只到過三十里外的興隆場鎮(zhèn)。娘親自然是無法給出合理的答案的。每當這時候,娘親總是微笑著搖搖頭,然后眼里閃著一星苦澀的淚花,摸著他的小腦袋,慈祥地說:“好好念書,將來長大了走出去,你就知道了。”“哦,知道了。”天真的劉光富雖然閱讀不懂娘親內心的苦澀,但是卻在記憶里扎下了“走出去”這幾個字的根。
“娘,您教我寫字!”每當這時候,他總會纏著娘親。娘親微笑著從火塘前撿來半截為燒過的木柴,把著他的小手,蹲下身去,在泥土堆起來的院壩里反復地寫著一個“正”字,就這樣,在院壩里的天地間,劉光富學著娘親寫下了無數(shù)個“正”字,是這個“正”字,鋪就了他后來的人生道路,他始終在“正”字鋪出的路途上大踏步走著。日子久了,他覺得不耐煩了,嘟著嘴問娘親:“您就不會寫我的名字和我爹的名字么?”這時,娘總會笑笑,眼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然后說一句:“你爹也有一個正字。”是的,父親的名字里的確有一個“正”字。若干年后,每當劉光富講起這事的時候,他總會感慨地說:“也許娘一輩子就只會寫一個‘正’字,當我逼著她教寫別的字的時候,娘親不知有多么的為難,讀書了,娘親常對我講,一字值千金啊,一生一個‘正’字,娘親是在無意識中默默告訴著我做人的原則吧!”
被深山困住的石漠化地區(qū),不僅土地是貧瘠荒蕪的,文化更是貧瘠荒蕪到可怕,生長不出莊稼的石夾縫怎么能生長出文化?人口并不多的村子里,鄉(xiāng)親們大多是目不識丁的。村子里僅有的一所學校,長期是一位老民辦教師任教,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分成不同的班級,放在一間教室里,采取復式教學,老是互相干擾。因此,從課堂上學到的知識極為有限。課堂教學尚且如此模樣,就更不必說課外書了,就連老師的知識儲備量也是非常有限的。
交通閉塞、信息落后,鄉(xiāng)親們對外界的認知也是非常的有限。劉光富的父親算是個例外,他常年擔任村干部,為了搞好村子的工作,很少呆在家里。倒是每次回來,都會不知從哪里帶回來一些破舊報紙,原本是拿來當作擦屁股用的手紙,卻成了劉光富少年時期最好的讀物,就像饑餓的人突然遇上面包,被人用來擦過屁股的,他都會撿起來反復閱讀幾遍,甚至讀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面包”發(fā)黃、散發(fā)著臭味。正是這些破報紙成了他少年時代最“豐盛”的營養(yǎng)。因此,他在學習上就表現(xiàn)得與同齡的孩子不一樣,每學期總是名列前茅。小學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小洞完小唯一的一個初中班。
“好好念書,將來長大了走出大山,你就知道了。”娘親的叮囑常常在耳邊回響,一直激勵著他。升入初中,只不過變了一個山窩子呆著,卻仍然還是被鎖在四面深山中,距離理想仍然遙遠。望著頭頂井口似的天空,劉光富常常常暗自鼓勵自己:跳出井口是蛙唯一的出路,別無選擇。
初中學校條件相對村小要稍微有些不同,簡陋的圖書室里多少存放了一些陳舊的讀物,劉光富成了這里的常客,一有空,他就扎進這些書堆里,如饑似渴地閱讀,除此而外,他還千方百計四處尋找圖書閱讀。劉光富記憶中最為深刻的是,有一次,一個平時要好的同學借了一本書給他讀,酣暢淋漓地讀完了,不料,那個同學突然后悔了,非要劉光富把裝進腦袋里的知識摳出來還給他,劉光富不知怎么辦才好。隨著閱讀量不斷增大,知識儲備量也隨之增加了,學習成績也提高了,這樣,在16歲那年,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了四川省敘永師范學校,成為老家村子里靠讀書考學,破天荒第一個吃上皇糧的人,從而實現(xiàn)了他走出大山的第一步。
山外的天空好高好大,天上的云也比村子里的要活潑得多,在敘永師范這所川南有名的普通中等師范學校里,他結識了更多的學識淵博的老師,認識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學友。尤其重要的是,在自己的再三懇求下,終于加入了學校文學社團。“一開始的時候,我的寫作很是糟糕,根本不會動筆。”他說,“我常常受到文學社指導老師的批評,他們都認為我很愚笨,而且缺乏稟賦。”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在劉光富看來,大約是自己的堅持感動了蒼天,終于讓他腦洞大開,在師范校畢業(yè)那年,有記載表明,在他投出499次稿石沉大海之后,他的小小說處女作《斗智》終于刊發(fā)于《四川日報》。事實證明,他不僅有文學天賦,而且出手不凡。和兩千多年前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老祖宗昭烈皇帝一樣,他“屢敗屢戰(zhàn)”,終于邁出了文學路上成功的第一步,并由此懷揣一個作家夢開始上路了。
“家鄉(xiāng)的土地是貧瘠的,我要把文化的種子帶回去,讓家鄉(xiāng)貧瘠的土地上開出燦爛的花朵來”,師范畢業(yè)前夕,他就這樣作了決定。他毅然選擇了回到興隆鎮(zhèn),回到老家村子的老樹下那所自己曾經就讀的村小學校,去反芻他童年的快樂時光。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
在興隆中學任教的那段日子,他常常帶領學生到課外實踐活動,讓孩子們通過接觸大自然,寫出情真意切的文章。這種體驗式教學對學生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他當年的學生、現(xiàn)定居于瑞典斯德哥爾摩的5G通訊專家梅紹彬在文章中這樣寫道:“劉光富老師當年的教學理念現(xiàn)在北歐就非常盛行,激發(fā)求知、營造情境,學習對于學生來說不僅是獲取知識,更是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興趣,懂得敬畏與感恩。”
教學之余,劉光富始終沒有改變初衷,堅持用他的筆去挖掘生活,謳歌時代,不斷在省、市級刊物發(fā)表各類作品。默默的耕耘注定會收獲匯報,興隆鎮(zhèn)政府黨委政府領導發(fā)現(xiàn)他在寫作方面有特長,特別將他調到政府從事文字方面的工作,通過組織的關心和他自己的不斷努力,最終他轉型為一名公務員,這樣,他就有了更廣闊的空間去實現(xiàn)他文化扶貧的夢想,1997年前后,劉光富把當?shù)剞r家婦女走下灶臺、走出廚房,靠借貸購買馱馬搞販運尋求脫貧致富“妙方”的事跡挖掘出來,不斷對外在《人民日報》等各種媒體進行宣傳,在當時引起極大的轟動。
劉光富的“劉”其實是有些另類的,在他的《父親與村》中,竟然把父親與土灰狗相提并論;在他的《老祖母的時光里》居然把老祖母的死活說得那么“輕描淡寫”......有著“南葉北陳”(南方葉永烈、北方陳廷一)之稱的著名傳記作家陳廷一這樣高度評價他:“光富是一位有著強烈憂患意識的正能量作家。他說他是草根,在我看來,即便是草根,也是蟲草一類。”(《夾縫里的行走(序)》);“劉光富是一位特別敢說真話的正直作家。”作家張朝霞如是說(《夾縫里的行走遼闊而悠遠》)。這些,說不定正是當年娘親反復教他寫的那個“正”字對他起到的潛移默化的作用吧。
劉光富的“劉”是與他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祖宗昭烈皇帝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昭烈皇帝說:“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劉光富說:“女人如衣服,那我穿的那件就是龍袍;兄弟是手足,而我情愿做千手觀音或者百足蜈蚣。”的確,子孝妻賢是他事業(yè)成功的基礎,他還有什么理由不對他的妻兒忠貞不渝呢?在他的書院里,常常高朋滿座,“談笑有鴻儒”,這又是他廣交四海賢達的印證。
這些,同樣來自于當年娘親反復教他的那個“正”字潛移默化的影響。
2.劉光富的“光”
“落腳河上面崖對崖,威寧草海蕎花盛開。誰把月亮掛在天上,照得想說的話流成海......”這是鳳凰傳奇演繹的《奢香夫人》里最優(yōu)美動人的意境。
奢香是一個優(yōu)雅的名字,名字里含香。她是貴州水西彝族部落的夫人,又是永寧彝族土司的公主。600多年前,她為改良民族文化促進彝族地區(qū)經濟文化發(fā)展做出過巨大的貢獻。對于她的功績,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盛贊說:“奢香歸附,勝得十萬雄兵!”
也許是民風造化,永寧人自古以來就有尚文之風。作為土生土長的敘永人,劉光富也不甘落后。像歌詞里唱的那樣:“誰把月亮掛在天上,照得想說的話流成海。”劉光富的“光”是月光的光,榮光的光。永寧河畔的夜晚靜悄悄的,月光如水,輕輕地洗過巍巍群山,靜靜地淌在河畔的草木上,流動在一幢幢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之間,一如少女般用嫩若柔荑的纖纖玉指撫摸著大地。每當此時,劉光富的內心也正如這溫柔地瀉過城市的月光。他靜靜地坐在魚鳧書院的小軒窗前,靜聽流水,凝望窗外,內心卻是波瀾涌動。
一路走來,不正如這柔柔的月光瀉過大地么?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眼前浮現(xiàn)出二十多年來為了開辟這片文化荒蕪的土壤,他和愛人相濡以沫共同度過的那些難忘的“月光”日子:
從鄉(xiāng)村教師到鄉(xiāng)鎮(zhèn)公務員,從鄉(xiāng)鎮(zhèn)公務員到縣國土資源部門干部。這一路上,他醉心于文學創(chuàng)作,希望在烏蒙山這片文化貧瘠的土地上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隨著物質文明的不斷進步,文學逐步被邊緣化了。枯坐斗室,執(zhí)著地爬著格子,所得稿費低廉得不夠去郵局一趟的士車費。日子是煎熬的——就像老家的石夾縫里奮力生長的那些枯蔫焦黃的野草,終是缺乏營養(yǎng)的滋潤。幸而有愛人不離不棄的陪護,對于劉光富來講,總算還是慰藉。
日子是苦澀的,苦澀得像瘦弱的枳樹枝頭結出的干癟癟的果實。劉光富迷茫過,惆悵過,對文學的愛好卻欲戒不能。
在不斷的探索和思考中,在堅持個人創(chuàng)作的同時,劉光富開始有了新的構想:一定要繼承奢香、楊升庵這些對敘永及周邊地區(qū)文化產生過重大影響的先賢們的遺志和精神光亮,努力把文化傳播開去,在永寧河畔灑一地種子。為了這個夢想,他和愛人商量,籌劃創(chuàng)辦寫作培訓機構。從2002年到2017年,整整15年時間里,他們由城南轉戰(zhàn)到城北、城東轉戰(zhàn)到城西,就像螞蟻一樣,以搬進搬出為樂,把寫作培訓機構馱在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上,為縣城和鄉(xiāng)下有需要的孩子提供服務,由于幾乎沒有收益,不光自己每月的工資貼了進去,包括愛人自謀職業(yè)獲得的薪酬也跟著貼了進去。多年來,他人起高樓、修大屋,而自己仍然過著租房一族的生活,癡心不改,在敘永縣城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他們的蹤跡。他常常自問:我做的這一切值得么?每當走到街頭,招呼“劉老師”的人越來越多了時,他又暗自慶幸,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如果地球上有“月光族”這一個不分膚色的特殊種群的話,劉光富應該是屬于這個種族的。他的工資卡上,從來沒有哪個月在上旬結束時還保留著四位數(shù)的。錢幾乎都投入到自己醉心的文化培訓方面去了,租房的經歷,在他的《城郊房東》里有過具體的描述。如果說月光只能給暗夜的迷茫者照亮的話,那么他做的這一切就不僅僅限于此。
劉光富的“光”,還是日光的光。日光帶給人的是溫暖、熱烈,殺菌消毒。他在文化拓荒的道路上,正是以一種熱烈的姿態(tài)帶給他人以溫暖并為他人殺菌消毒的。
奢香夫人的主要功績是改良彝族文字和引進文化。劉光富在引進、繼承傳統(tǒng)文化和搶救古城文明的道路上跋涉著。如果要能更好地傳播文化,必須要有一方陣地。通過考察了解,他發(fā)現(xiàn),書院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重要承載形式,存在方式靈活,也很具有包容性,自晚唐、五代時期迄今已有1000多年歷史了,尤其在兩宋時期,書院教育模式進入鼎盛。著名的大學者朱熹、羅典等,就曾經主持開辦過廬山白鹿洞書院、長沙岳麓書院教育,為中國文化的繼承和發(fā)揚起到不可磨滅的作用。近年來,一些科研機構、學術團體也開始了探索恢復中國傳統(tǒng)教育方式中的書院文化。敘永是云貴川交界處的一方人文薈萃的寶地,川劇代表人物陳巧茹、著名詩人李元勝、著名書畫家陳仕彬等都這些當代文化人物都在這方水土上成長,在敘永創(chuàng)辦書院有著雄厚的現(xiàn)實意義和歷史文化基礎。
有了這種構想和之前文化交流中的人脈積累,劉光富多次出面邀請敘永籍文藝界人士共同商討,最終選定了歷史文化元素豐沛的魚鳧古街作為創(chuàng)辦書院的場所。在各方面人士的共同努力下,劉光富夫妻用住房抵押借貸等方式多方籌集、投入巨資傾力打造的魚鳧書院于2014年4月正式掛牌成立。
這是一個集文化養(yǎng)心、品茶論道、文藝交流、藝術教育于一體的文化交流、教育場所。明代大才子楊慎被請進來了,轉戰(zhàn)敘永、古藺兩地長達54天的中央紅軍被請進來了,四川首批十大歷史文化名人被請進來了,西南聯(lián)大、鹽馬古道等歷史遺跡等也被請進來了,敘永縣文藝界人士的繪畫、書法作品被請進來了。這里成了集國學傳統(tǒng)文化和紅色文化于一體,聚古賢先哲和當今文化名士于一堂的風雅場所,被傳揚為敘永文化的名片和窗口,向外傳遞著敘永的文化墨香,各方文人雅士社會賢達來到敘永,也必然匯聚魚鳧書院,每天還有各種形式的文藝沙龍和培訓課題在這里開展,書院式的文化教育,同樣成為了敘永中小學生人文素養(yǎng)培育的最好補充,更有效拓寬了學生獲取傳統(tǒng)文化的渠道。
由于長期的執(zhí)著于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化傳播,當時供職于敘永縣國土資源部門的劉光富,很快引起了國家、省、市國土資源部門的重視。2015年的秋天,他所在的單位的某領導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電話那頭,對方稱是中國國土資源部門的,要了解一下劉光富的有關情況。電話這頭,某領導回答:“這個人嘛,工作能力不錯,除了本職工作,整天都在忙著搞什么文學創(chuàng)作、文化交流這些。”“噢!我們要的正是這樣的人,國土資源文化要發(fā)展,尤其需要這樣的人才”對方肯定地告訴這位領導。
在某些領導眼里看來“不務正業(yè)”的劉光富,由此,開啟了奔赴北京中國國土資源部上掛鍛煉的兩年人生之旅。在那里,他作為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xié)會駐會作家。劉光富更進一步結識了更多的寫作名家,而且創(chuàng)作視野也更開闊起來,關注大地、關注民生的創(chuàng)作理念進一步形成。他的新散文集《夾縫里的行走》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完成并付梓出版的。在這部散文集里,他用他特有的幽默調侃式的筆調熱情地謳歌著他的家鄉(xiāng)、他的親人和朋友,同時又傾注著對土地、對人性的關懷,他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始終在努力地踐行著“從大地中來,到靈魂中去。”“一篇篇看似小說,又恰好可以作為散文來讀;一篇篇就是散文,卻也是很好讀的小說。光富游刃有余走在小說和散文之間,顯然,屬于他的那一抹文學光亮正在升起。”著名傳記作家陳廷一老師這樣高度評價他。“對于劉光富來說,將小說的技巧引入散文,將散文的敘事功能揮灑得淋漓盡致,然后再在構思、行文和藝術感覺上領異標新、不同凡俗,盡顯散文之新,已不再是一種嘗試和探索,而是一種責任和使命了。”作家張朝霞這樣評價他。
這就是劉光富的“光”,以熱烈的情懷書寫大地的“光”。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走向了成熟。從一名鄉(xiāng)村教師起步,經歷20多年的上下求索,終于躋身作家行列。
本來,兩年的上掛鍛煉結束以后,他是有機會留在文化之都北京發(fā)展成就自己的,與此同時,四川省國土資源廳也為他拋來了橄欖枝,可是他都拒絕了。他說:“我的家鄉(xiāng)敘永雖然是一個人文薈萃之地,但是地處貧困山區(qū),文化更是貧瘠,需要有人為文化扶貧作出努力,我要回去,把這些年獲得的知識和文化的信息回饋給鄉(xiāng)梓,為家鄉(xiāng)的文化傳播盡一份綿薄之力。”
除了發(fā)起創(chuàng)辦文化交流場所以外,劉光富的“光”,還體現(xiàn)在植根貧困山區(qū),堅持為貧困山區(qū)群眾和青少年們“殺菌消毒。”
他終是回來了!帶著傳播文化的使命回來了。
敘永縣是國家級貧困縣,是歷史原因造成的貧瘠荒蕪的石漠化地區(qū),群眾生活條件落后;與之相鄰的興文縣也是省級貧困縣,群眾的生活條件也好不到哪里去。自2014年,國家確定精準扶貧政策以后,這兩個地處烏蒙山區(qū)的貧困縣有了很大的改觀。成果的取得,有賴于上級精準扶貧政策的落地,更有賴于那些下派到貧困村的第一書記們嘔心瀝血的付出。有感于此,從北京國土資源部門回來以后,劉光富覺得這些第一書記的扶貧案例是一個值得挖掘的現(xiàn)實創(chuàng)作題材。他耗費了兩年時間,深入基層走訪和了解了這些扶貧一線第一書記的典型事跡,并以報告文學的形式呈現(xiàn)了出來。兩年的走訪和創(chuàng)作,烏蒙山區(qū)12名第一書記的形象躍然于他的報告文學集《新時代的映山紅》的紙上。2018年底,海洋出版社出版了這本書,這本書有力地向外界傳達了烏蒙山區(qū)扶貧工作的事跡,書中寫到的多名第一書記獲得了省、市、縣級表彰。這種正能量的書寫和傳播,從一定程度上激發(fā)了廣大貧困地區(qū)群眾自立自強戰(zhàn)勝貧困的信心。所以,它是有“殺菌”功效的。
2018年7月,作為引進人才,劉光富離開了敘永國土資源部門,沖著興文縣委確定的“以文興縣”發(fā)展戰(zhàn)略,毅然接受興文縣委的熱情邀請、帶著在烏蒙山區(qū)傳播文化的激情,只身來到興文縣委宣傳部工作。要說,他是文化上的“巨人”,卻又是“行動”的矮子。偌大一個男人,他不會駕車,上下班得由愛人駕車接送,不僅劉光富自己,包括愛人,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下,也在為傳播文化一直默默地付出時間、經濟和精力,無怨無悔。
在興文工作后,受到興文縣籍全國學雷鋒崗位標兵陳國輔老人的啟發(fā),劉光富決定開啟另外一種文化傳播模式,在烏蒙山區(qū)的中小學校開辟“給孩子送上一課寫作公益講座”,逐步在中小學生中從小播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種子,他計劃在今后的一兩年之內,走遍敘永、興文的每一所縣、鎮(zhèn)、村小學校,自2019年5月開展以來,短短的兩個月時間,他已經深入興文、敘永兩縣20多所學校分別為孩子們和語文教師們開展了講座,通過自己成長經歷的現(xiàn)身說法,引領青少年正確認識閱讀和寫作,愛上將伴隨每個人一生的寫作,他期待十年、二十年后,能從烏蒙山區(qū)走出更多具有更大影響力的文化人才,更期待有朝一日會涌現(xiàn)出更多的文化傳播者,挑起文化傳播的重擔,逐步讓烏蒙山區(qū)成為文化富庶之地。
如果說月光過于清冷,日光又過于熱烈的話,劉光富的“光”,又恰好是星光的光。“星光殷殷,其燦如言”。漫天的繁星里,劉光富正是黎明時升起的那一顆最璀璨的啟明星。比起那些獲得“國家精神造就獎”的舞臺明星,劉光富的領獎臺并不耀眼。或許他付出的努力也“微不足道”。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一直行走在路上,以星星之火去開啟旁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