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在傅華封墓前。記者肖姍姍攝

“一般來講，一本書可以推出第三第四個版本的時候，這本書就已經(jīng)取得了一個永生的資格證。我希望這種良性的互動關系可以一直持續(xù)下去。”2019年8月14日，著名作家阿來亮相上海書展，在與四川文藝出版社就《瞻對：一個兩百年的康巴傳奇》一書的全新增訂版舉行的簽約儀式上，他講出了這句話。

時隔一年，2020年9月7日，《瞻對：一個兩百年的康巴傳奇》全新增訂版正式上市，這是該書自2014年初版以來的第三個版本。增訂版由阿來親自執(zhí)筆并把關，新增注釋、翔實地圖、歷史插圖，以及簡明瞻對歷史大事記，幫助讀者清晰把握全書脈絡，掃清閱讀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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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數(shù)十條注釋

珍貴影像還原傳奇

阿來是第一個拿到這本書的“讀者”。他摩挲著硬封上的康巴紅和燙金地圖，再掂了掂書的重量，直言：“這是做得最好的一個版本。”如此這般的厚度，方能承載他筆下那段兩百年的“康巴傳奇”。

《瞻對》是阿來至今唯一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非虛構歷史作品，是阿來一次特殊的寫作。2013年人民文學獎非虛構作品大獎授獎詞稱，《瞻對》“作者站在人類文明的高度去反思和重審歷史，并在敘述中融入了文學的意蘊和情懷”。

之所以修訂再版，一方面考慮這本書的內(nèi)容、影響力以及讀者這些年的閱讀反饋，另一方面兼顧現(xiàn)在非虛構圖書閱讀環(huán)境的變化。新版做了多方面的增補工作，阿來新增數(shù)十條注釋，對部分文化性的名詞做必要的解釋，包括塘汛、糧臺、把總、安撫司、副將等22個特殊名詞，以幫助更廣大的讀者順暢閱讀。新增兩幅全新審訂、有實質使用功能的地圖，由中國地圖出版社根據(jù)譚其驤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繪制而成，讀者可借以把握較為生僻的地名，明晰事件走向；新增數(shù)十幅展現(xiàn)瞻對歷史及文化的照片，全部是瑞士學者阿諾德·海姆上世紀30年代親赴甘孜拍下的珍貴影像。除了史料價值，它們將有助于讀者對內(nèi)容有更具體可感的把握。此外，還新增了極簡瞻對歷史大事記，以便讀者把握整體脈絡，不至迷失于紛繁的歷史段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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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過程是意外

現(xiàn)實的離奇和戲劇性更勝于小說

“瞻對”是一個地名，是今天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龍縣的舊稱，藏語意為“鐵疙瘩”。就是這么一個群山深處的小地，從雍正年間開始，七次驚動大清朝廷出兵征討。一開始都是當?shù)亟俾有∈拢�而后波及漸廣，以至大量兵力、高級官員、大清皇帝都牽扯進來。發(fā)展到清末民國時期，國內(nèi)外局勢急劇變化之際，西部軍閥、國民黨軍隊、西藏地方軍隊乃至英國勢力，都介入此地。一直到1950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未經(jīng)戰(zhàn)斗而解放，“鐵疙瘩”才算真正融化。

創(chuàng)作《瞻對》，于阿來而言完全是個意外。幾年前，為寫《格薩爾王》，他去了西藏很多地方搜集資料。瞻對的故事開始進入他的視野，他起初計劃把瞻對故事寫成一個短篇小說，隨著材料的增多，短篇已經(jīng)容納不下，而阿來漸漸發(fā)現(xiàn)，真實材料的精彩程度已經(jīng)遠超他的預期，已經(jīng)不需要他再加以虛構。他說：“現(xiàn)實的離奇和戲劇性更勝于小說，歷史材料遠比小說更有力量。于是我開始更多地接觸這些材料，慢慢就有了《瞻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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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書的第一天

他去拜祭了書中人物的墓

行走中有了《瞻對》，《瞻對》之后繼續(xù)行走。

《瞻對》中，四川總督趙爾豐是書中的重要人物，瞻對就是由他領兵收復的。阿來曾經(jīng)說：“我一直想知道趙爾豐是個什么樣的形象，但存世的文字中卻很少有他形象的直接描述。”趙爾豐臨刑前留下過一張模糊的照片，那可能是最接近趙爾豐原樣的時刻，阿來如此描述：“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并不驚恐，卻顯出無奈與蒼涼。”

除了趙爾豐，阿來在《瞻對》中，還提到了趙爾豐的忠實追隨者、時任川滇邊務大臣的傅華封。趙爾豐收復瞻對，傅華封功不可沒。

傅華封，古藺人。在創(chuàng)作《瞻對》的過程中，阿來就查閱了大量的史料和地方志，去深入了解這個人。書稿完結，三度再版，對傅華封的探尋，阿來并未終止。8月29日，拿到《瞻對》全新增訂版的首日，阿來就去了古藺鍋廠壩。“傅華封去世后，在老家安葬，聽人說，墓還在，我要去看看。”一路上，阿來一邊翻看著自己的書，一邊講述傅華封的故事。“光緒30年，趙爾豐到古藺縣剿匪，傅華封當時訓練了很多類似民兵那種，就協(xié)助趙爾豐，告捷。”阿來說，那之后，趙爾豐就相當賞識傅華封，兩人由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第二年，趙爾豐改任建昌道道員，赴巴塘辦理事務，遂請傅華封為幕僚。“1911年，武昌起義后，手上沾有‘成都血案’的趙爾豐被殺，傅華封也被捕，軍政府勸他投降，傅華封堅決不從，軍政府只得把他監(jiān)禁起來。在監(jiān)禁期間，傅華封寫成了《西康建省記》一書，軍政府最終考慮到傅華封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也不再為難他，把他釋放了。之后，他回到家鄉(xiāng)古藺，辦過碗廠、油房，造福鄉(xiāng)民。”

從二郎鎮(zhèn)驅車兩個多小時，阿來來到鍋廠壩。穿過一個熱鬧的市集，傅華封墓赫然入目。第一眼看到，阿來也吃驚不小：“這么大的墓？”據(jù)當?shù)刂�情人士介紹，這墓是個合葬墓，“里面是傅華封和他夫人。”中途，還來了幾位自稱傅華封后人的男女，和阿來聊了一陣，幾乎人人都慚愧道：“老師您比我們還要了解先人。”阿來沉默微笑，算是回應。

返程途中，阿來直言：“后人也慢慢不了解了，墓也就那樣在那里，刻的字逐日風化，可惜！”

回到《瞻對》本身，除了傅華封、趙爾豐，還有梟雄貢布郎加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司們，與之相關的事與物，也漸漸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若不是阿來，通過一次次田野調查、鉤沉史料、聆聽民間口頭傳說，《瞻對》和瞻對，終將不復存在。正如著名評論家李敬澤所言：“《瞻對》的價值，首先是歷史的價值。它給我們提供的是一個關于文學作為一種認知方式，如何應對歷史和現(xiàn)實的非常重要的范例。如果沒有《瞻對》，阿來是一個非常好的、非常優(yōu)秀的作家，但是有了《瞻對》，我覺得阿來證明了他是一個真正的大作家，是一個民族意義上的大作家。”

□記者 肖姍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