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芝紅與項艷麗一早就去農貿市場，采購了四大袋各類肉食海鮮和蔬菜，雙手提著回出租屋。2020年5月16日，山外已是炎炎夏日，地處小涼山的峨邊好像還在春天里。柴芝紅2018年就來了峨邊，知道這里是春天來得遲，夏天短，秋綿雨，冬天長,氣候非常特別，“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山頂戴雪帽，山下百花鮮。”柴芝紅40多歲，運動頭，青春靚麗，身材豐滿，腳步結實有力，提著兩袋菜，走在身材苗條的項艷麗前面，還時不時回頭關切地看一眼。進了單元上了樓，柴芝紅用腳尖輕輕敲門，很快門開了，伸出一顆小腦袋，她叫趙犇微，今年5月剛來。

柴芝紅進門看著一塵不染的地面，說：“小趙，你又拖地了啊。”

小趙只是笑。柴芝紅就是這屋的大姐，她很喜歡愛笑的快樂小趙，又聽話又勤快。她們三人住在一起，像一家親的三姐妹。

陽光從窗戶悄無聲息地照進來，客廳亮堂，桌上，勤快的小趙已泡好了茶。她們今天的“架勢”（四川話，意思：陣仗、場面），好像要宴請貴客。

果然，她們剛喝了一杯茶，門響了。相貌堂堂，不胖不瘦，身材像運動員的張星宇氣宇軒昂地走了進來。他是今天的大廚，必須得提前到。廚師和食客不能同時到達，不然，累死廚師餓死客。張星宇立刻指揮三姐妹打下手，開始烹飪他們浙江臺州椒江的家鄉菜。

像這樣的聚會非常難得。今天是星期六，可是他們浙江臺州椒江區的這只醫療特戰隊，每人都有自己的獨立陣地。安排是每周兩天休息，病情卻沒有休息日。要全體聚集吃一頓家鄉飯，得選黃道吉日中的黃道吉日。今天誰也不敢保證，誰會加班缺席。張星宇2019年扶貧援峨，掛職峨邊縣衛健局副局長、縣中醫醫院副院長，是中西醫結合副主任醫師，負責對接協調兩地醫療部門，管理臺州椒江援峨醫療團隊。柴芝紅掛職人民醫院副院長、主任醫師。形象點說，張星宇是特戰隊的隊長，柴芝紅是副隊長。大多數臺州醫生們周末從沒出去旅游過。聞名世界的峨眉山近在咫尺，他們內心向往過無數次，但為了工作，為了安全，他們只能在晴朗的天空下，遙望，默默地遙望。

廚房里傳出鍋碗瓢鏟的聲音，一場別具一格的戰斗打響了。具有高超廚藝的男人，一般都有奉獻精神，而且信任指數極高。難怪特戰隊的所有人團結得天衣無縫。

笑瞇瞇的小趙一直跑進跑出，幫助干活。柴芝紅打趣問：“小趙，你是不是在偷經學藝？”

小趙笑瞇瞇否認：“沒有，沒有。”

趙犇微是臺州市中醫院的，來峨邊掛職中醫醫院，主要負責推進開展小兒推拿工作。看似還像女學生的小趙，她已經是主治中醫師了。畢業于浙江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專業，學士學位。先后到過杭州、上海等地進修學習。峨邊是彝族自治縣，六萬多彝族人，基層醫療事業相對落后。他們的孩子無論得什么病，習慣打針吃藥。小趙開始對孩子的家長們語重心長地解釋，打針吃藥對孩子有副作用。推拿屬于中醫傳統外治法，安全有效。小趙五月份剛來，不熟悉病人，病人也不熟悉她。沒人耐心聽她講解，推拿就把病治好了，信你個鬼喲。

阿哈的女兒依依，一歲半。便秘，三天才拉一次大便，而且燥硬同羊屎般，肛門都崩出了血，肚子一直脹鼓鼓的，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好覺。小趙建議阿哈給依依做推拿，阿哈搖搖頭，幾天后，病情依然如故。阿哈抱著依依到中醫醫院，讓小趙試試推拿。下午上班，小趙用她細膩的雙手，從小孩的手心推拿起，經過二十分鐘，推拿結束，小孩依依一直乖乖地享受著。

第二天，阿哈喜滋滋地跑到醫院，她要感謝小趙醫生，說：“依依，昨晚拉了好多好多啊，晚上睡得可香啦。”

短短幾天，消息不脛而走，許多感冒、發燒、咳嗽、消化不良、鼻炎等病癥的小朋友，都來做推拿。他們相信了，醫生不僅可以用藥治病，也可以用手治病，這才叫妙手回春！

項艷麗也忙著洗菜。她掛職人民醫院，負責內鏡中心。原來人民醫院籠統只有一個大內科。浙江椒江援建特戰隊來后，才將大內科細分，消化科、兒科、呼吸科等。就在前不久，一位77歲的老人來看病，說去年11月就感覺身體不適，到樂山、成都去檢查，結論是貧血，血小板低，又是輸液吃藥又是輸血。病情繼續惡化，他們在成都也住不起醫院了，只好回峨邊。抱著試試的心態，來到人民醫院。項艷麗看了他帶來的病情資料，決定做腸鏡檢查。

檢查過程中，發現老大爺直腸有巨大占位，考慮腸癌，是造成患者反復大便出血、貧血的原因。于是取了組織送病理，打算待病理確診后手術治療。另外在結腸看到一條寄生蟲，這種疾病在城市里已經很少見了。她認為，寄生蟲病是因為貧困地區衛生條件差，老大爺飲食習慣不科學，愛喝生水吃生食造成的。

手術后，大爺終于康復出院。

臺州市椒江援峨醫療團隊的所有人，在沒到達峨邊之前，都對這個神秘的地方充滿向往。他們只聽說峨邊貧困，他們一批批來了才明白，峨邊不單是經濟上的貧困，彝族很多人的生活習俗還處于半原始狀態。他們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病，而且又不及時就醫。經濟上的貧困容易解決，精神文化習俗上的貧困就令人頭痛，那是任重而道遠的事情了。

張星宇在廚房忙得團團轉，一會兒就用毛巾去擦亮亮額頭上冒出的汗珠。能為團隊做一次家鄉菜，心情是愉悅的，機會是難得的，他極盡所能，發揮出最好的烹飪技術。臺州市椒江在海邊，與西部的生活習慣簡直是兩重天。他們開始能學著吃點辣，但花椒的那個麻啊，麻得整個口腔都在膨脹，舌頭也變得很大了似的，幾乎每道菜都是重口味。張星宇至今還沒學會吃花椒。生活的不習慣，加上剛來語言的不通，工作中遇到不少難處。病人能聽懂他們的普通話，可他們卻聽不懂病人的地方話。張星宇翻閱過成都華西醫院成立后，1917年由加拿大啟爾德先生編寫了一本書《英格里希》，作為外國醫生來華第一年的中文教材。他們到達成都，不是立刻看病，而是先學習成都語言。兩種母語差別太大，沒有一兩年的功夫，難以掌握。幸好浙江和峨邊的漢人都是同一種母語，學會聽難度不大，但是山區老彝族的彝語他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必須要請翻譯。

張星宇現在的中醫醫院，還是70年代的建筑，用破爛不堪一詞形容，毫不過分。特別是醫院老式的衛生間還是旱廁，剛到門口，濃濃的異味撲面而來，熏眼睛，刺鼻子，讓人進也不是，走也不是，處境尷尬難堪。廚房也簡陋，幸好是分時間段吃飯，不然根本沒法就餐。這種古老的縣城醫院，還不如山外一座鄉鎮衛生院。新建的峨邊中醫醫院馬上就竣工了，改善了醫院條件，同時就改變了醫生和病人的心態，利于治病也利于病人的康復。大家都稱張星宇為張院長，他援建來之前就是椒江區衛健局醫政醫管科科長。兩年多的時間里，他感觸最深的就是山區里的人，不愛惜身體，不敬重生命。好幾個高血壓病人，吃了兩天藥，血壓平穩后，就不吃藥了。有的人想起就吃，忘記了幾天都不吃。張院長每次都耐心給他們講，要堅持吃藥，按時吃藥。高血壓，糖尿病不是感冒，吃兩天藥就康復了。你們的是慢性病，需要長期堅持吃藥，才能保護好身體。病人聽得頻頻點頭，嘴里喔喔答應。回去后依然故我，病情加重，又來醫院，把張院長喊得甜蜜蜜的。張星宇嘆息，搖頭，再次給他們講按時吃藥的重要性。如此反復，具有雙學歷的張副院長也束手無策了（浙江中醫藥大學、溫州醫學院）。

張星宇不僅要上門診，有時候還要調解醫患糾紛。2019年11月份，一位母親直接把孩子抱到住院部，大喊大叫：“我兒子發燒啦，醫生快點救命啊！”

母愛誰都能理解。住院部正在查房，都忙不過來，一位護士幫孩子量了體溫，38.5度。護士說：“不要驚慌，微微有點發燒，去門診看看就可以了。”

這位母親抱著孩子，從住院部下來，到門診。病人太多，醫生叫她等等。母親脾氣大，心肝寶貝就這樣被醫生們哄來哄去，她又把孩子抱到住院部，大吵大鬧，說醫院推諉，不給孩子看病，還把她的怒氣發到朋友圈。她的聲音就像廣場舞的大音箱，在中醫醫院回蕩，影響很面很大。峨邊縣衛生局醫政股風風火火派員來解決，經過幾輪的調解，沒有任何效果。

張星宇了解情況后，試探性地與這位母親溝通。開始這位母親一個勁地吼：“這是我的兒子，兒子啊！你曉不曉得唷？！”

兒子就是一家的希望，她怎么不著急呢！看年齡，這位母親不該是頭胎，張星宇就用普通話問：“你還有女兒？”

這一問，忽然又激起了這位母親的驕傲：“我當然有女兒，聰明得很，在外省浙江海亮學校讀中學。”

海亮學校是東部非常著名的民營教育集團，峨邊貧困戶子女通過考試選拔，18位學生免費進入了海亮學校。只要成績好能順利升學，到大學費用全資助，研究生博士生還能資助學習費。

原來這是一家貧困戶。張星宇說：“我就是浙江來支持你們峨邊的醫生。”

“真的嗎？”母親把張星宇上下左右一陣打量，怒氣漸漸消去。浙江，作為共同認可的地方，一下就拉近了距離，一場即將展開的醫患糾紛令人意想不到地握手言和了。這位母親當著張星宇的面，抱歉地將微信朋友圈里的信息刪去了。

柴芝紅作為這家的大姐，在廚房里插不上手。她看著張星宇那般的辛苦，心里很是過意不去。柴芝紅性格開朗，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樣子，工作上卻一絲不茍。她2018年來到峨邊以后，經常待在峨邊，是隊伍里傳奇故事最多的人。

峨邊組織部為他們租的房子在山下的街上，要去上班，最近就是穿插石梯小巷。她剛來的時候，經常半夜被叫去加班。峨邊的婦科醫生還沒有培養起來，拿不準就得呼叫她。柴芝紅不怕風不怕雨，卻怕黑。其實人人都怕黑夜。柴芝紅用手機照明，踏著不規則的古老石梯，壯著膽子，往上一節一節地攀登，比做手術還要累。她安全到了醫院，還不停地拍打著轟隆隆劇跳的胸口。現在她不怕了，習慣了，巷子也安裝了路燈。

峨邊資料記載：柴芝紅來自臺州市立醫院，援助峨邊兩年來，不畏艱苦、甘于奉獻，既抓醫院管理，又抓醫療業務開展，帶領當地醫護人員開創了縣人民醫院婦產科多個手術的先河，填補了該院婦科領域的多項空白，為當地患者帶去了福音。截至目前，她在峨邊開展手術200多臺、門診量4600多人次、診療住院病人2000多人、下鄉義診2000多人次。她先后獲得“十大感動峨邊人物”“感動峨邊·健康使者”“樂山市優秀共產黨員”等榮譽稱號。是峨邊群眾眼里的“白衣天使”。

她最精彩的故事之一，2020年4月9日上午10時許，峨邊一名懷孕8個多月的彝族孕婦因陰道流血，到人民醫院婦產科檢查。在做B超時，胎兒心跳只有60次/分，隨即連胎心都消失了。“這說明存在嚴重宮內缺氧，容易造成胎兒死亡。”柴芝紅立即決定為孕婦緊急實施剖宮產手術。柴芝紅主刀從切開皮膚到取出嬰兒只用了不到2分鐘的時間。新生兒因宮內窒息加上早產，情況十分危險，椒江醫生應晶晶立即開始接手搶救。通過特戰隊的努力，換來了母子平安。

兩分鐘就做了一個手術，如此精湛的技術，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個行！

房門再次被敲響，小趙喜滋滋地開門。是戴正祥和斯嘉亮，意想不到的來客使小趙愣了好久。戴正祥是椒江區海門街道辦事處黨工委委員、辦事處副主任，掛職峨邊縣政府辦黨組成員、副主任，在峨邊工作了三年。他們雖然不是醫療特戰隊的人，但卻是家鄉人。斯嘉亮掛職峨邊縣政府辦基礎建設股股長，與戴正祥一個辦公室。小趙就像服務員，又是倒茶又是請坐。斯嘉亮喝口茶，就去廚房，看見張星宇一顆熱氣騰騰的頭，還煞有介事地栓著圍腰，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專職廚師。斯嘉亮問：“我能幫點什么忙？”

張星宇回答：“你喝茶，快搞好了。”

今天真是黃道吉日，天空萬里無云，陽光越來越明亮，而且溫度也愈來愈高。他們開始布置餐桌，碗筷，凳子。正在忙碌，門又響起。進來的是中等身材的小帥哥陳再平，他笑呵呵地問：“沒來遲嘛？”

陳再平被醫院同事們尊稱為“陳一刀”。他是第二次來峨邊，特長是推進腹腔鏡，共建肛腸專科等。成功做了幾十例手術，一臺手術時間基本都在半小時。能夠被稱為“陳一刀”，就像江湖武林的稱謂，那是實力的象征。江湖險惡，陳一刀也遇到過驚險的場面。2020年4月初，人民醫院來了位86歲高齡的彝族老太太，瘦骨伶仃，頭發雪白。她肚子又疼又脹，呻吟不斷。陳一刀感覺問題比較嚴重，打了ct，應該立刻手術。然而，老太太和家人都不同意手術，原因是誰也不敢保證手術后能活下來。彝族人可以請畢摩做法，也相信畢摩的藥。彝族在古蜀國時期就有100昧中草藥治病的歷史，只是掌握在畢摩手中，雖然傳承了一些下來，可沒達到發展。要是手術失敗，就相當于挨刀死的。這個家所有人都不會接受，與其挨刀死，不如病死，還算壽終正寢，說得起硬氣話。

因此，只能采取保守療法，輸液吃藥。醫生們都抱著僥幸，希望通過消炎，能治好老太太。兩天后，病情一點沒好轉，老太太疼痛難忍，大聲叫喊。幸好，老太太的孫女婿是漢人，通過他去做工作，講明拒絕手術，活下去就沒希望。老太太自身的痛苦加上強烈的求生欲，最終同意了。

當晚就安排了手術，一是病情嚴重，二是怕他們反悔。

陳一刀的刀雖然比江湖上王五的大刀小得多，卻是鋒利無比。當他拉開老太太的肚子，檢查了動刀的那段腸子，背心就涼啦。由于老太太年歲太高，營養不良，腸子的蠕動，慢慢一段就鉆了進骨洞里。這樣的病例，少得幾乎沒聽說過。幸好陳一刀年輕，精力旺盛，又有高超的技術。他壓力很大，仔細檢查完后，才開始慢慢手術。

這臺手術，耗時一個多小時，是陳一刀平時手術時間的三倍還多。手術成功了，很多懸起的心終于放進了胸腔。十三天后，老太太笑容滿面準備出院，提出與陳一刀合影留念，她不僅要記著肚子上挨的這一刀，重要的是要記著陳一刀這個人，可以天天拿出照片看。

家鄉菜已經開始上桌了，還有沒來的。他們也不打電話催，能來就會來，加班的就打爆電話也來不了。幾個人用家鄉話嘰里呱啦聊天，自家話說起來順口。就像彝族人上街買賣用漢語，回到自家寨子，滿口的彝語。現在這套出租房，氤氳著老家的鄉愁。

房門虛掩著，免得來一個敲一次，相當于敞開大門迎接家鄉人的到來。

尤晨宇推門進來，發現餐桌上已經擺了菜，不好意思地說：“有點事，來晚了。”

他胖乎乎的圓臉上帶著一副眼鏡，給人很濃的親切感。

尤晨宇掛職縣中醫醫院住院醫師，負責培訓超聲操作人員。超聲包括A，B,C,D,M及三維四維等超聲，不過一般人的認識中，超聲和B超差不多，因為用的最多的就是B超。有了超聲檢查，就提升了中醫醫院的診斷能力。

超聲檢查里還有一項叫陰道B超。很多女性患者聽說后，都搖頭表示不做。盡管尤晨宇帶的都是四位女醫生，患者的眼睛不看她們，卻用防范的眼神盯著戴眼鏡的男醫生尤晨宇。工作的開展不順利，醫生不能強迫病人做這樣的檢查。

一天上午，來了位50多歲的彝族女患者，她的腹部劇痛，由兒媳婦攙扶著。尤晨宇堅定認為，必須做陰超。但是一個男醫生提出要檢查她的隱私部位，女患者堅決不同意。

尤晨宇讓四位女醫生先去說服老人的兒媳婦，年輕點的彝族人好溝通，然后再由兒媳婦去說服婆婆。一直折騰到中午，倔強的婆婆才勉強答應。幸好做了陰超，不然這位婆婆的生命都難保。

萬事開頭難，做了一例，贏得了患者的信任，做各類超聲的人就多起來。

尤晨宇也跑進廚房幫忙，能端幾個碗出來，也算盡力嘛。

金淵和繆添義結伴而來，他們兩位都在人民醫院，估計是醫院有事耽誤了。

金淵掛職人民醫院主治醫師，負責幫扶呼吸內科的峨邊醫生，并指導呼吸內科病房的建設。

金淵來后發現峨邊患者肺功能都有問題，特別是彝族的男性。金淵是個有心人，他四處咨詢彝族人的生活狀況，結果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很多彝族家庭在山坡上都種植有土煙，小孩大人都卷來抽，甚至還很有一部分女性，背著孩子抽著土煙。他們認為，自家種的，卷來抽又不出錢。從小長期抽沒有提煉過的土煙，肺功能自然就受到損害。找到了一個原因，金淵卻陷入了一種焦慮。彝族人抽煙的歷史很長很長，幾千年了。彝族人的煙桿非常講究，各種形狀，長短不一，有時候煙桿的精致程度，顯示一個人的身份地位。

戴正祥召喚大家坐上餐桌，畢竟他來的時間最長，張星宇累得笑哈哈的。看著一桌豐盛的家鄉菜，繆添義慚愧地說：“下次，我來做一頓。”

所有人都發出噓噓聲，沒人相信他的提議，只是理解他的心情。烹飪是一種文化，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繆添義聽著噓噓聲，憨厚地笑得很羞澀。他也是掛職人民醫院的主治醫師。他的任務是設立兒科和兒科病區，推進新生兒學科建設。人類的歷史都是從兒童發展起來的。繆添義來后去巡查醫院的庫房，居然發現了一臺藍光設備，安靜地躺在角落睡覺。他問是怎么回事？兒科的人說：“沒人會使用。”

這臺設備為人民醫院兒科又增加一項業務——藍光治療。很多幼兒生下來后，黃疸超標，不僅影響膚色，更會給發育帶來危害。繆添義教會了兒科的一位醫生，解決了許多兒童的病理性黃疸。

今天所有人都沒料到，臺州市椒江這只特戰隊能全部到位，外加兩位行政長官。戴正祥和斯嘉亮雖然不算醫療團隊，但他經常與他們聯系政府或者醫院，是這只隊伍的聯絡官。

滿桌的家鄉菜，人人看著都興奮。椒江在東海旁，海岸線又長，既是魚米之鄉又盛產山珍海味。浙江菜是中國八大菜系之一。椒江是浙江省臺州市獨流入海河流，因入海口狀如椒，故名“椒江”，所以，椒江人能夠吃點辣椒。臺州屬于江南，不僅物產豐富，也是出才子佳人的地方。這一桌，剛好十人，真是十全十美。

張星宇今天是大功臣，有資格發話，他說：“開始動筷子。”

大家邊吃邊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各自的工作。幾個五月份剛來，話自然就少。張星宇和柴芝紅來得早，他們兩人做的工作，幾天都聊不完。特別是他們來后，率領椒江醫療團隊，開展了70多個新項目。原來峨邊人的眼睛出了毛病，得去成都華西治療。他們積極配合“紅十字光明行”活動，由浙江臺州市立醫院捐贈61.5萬元的醫療設備，派出眼科手術專家團隊，現在，峨邊人在本地就可以治療白內障，已開展白內障可術患者免費手術78例。

柴芝紅來之前，人民醫院只有婦產科，其實就產科，婦科根本沒有開始業務，她來后，將婦科單列出來，有婦科病人就可以當地就醫。柴芝紅還在婦科使用了子宮托，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有沒有作用呢？一天來了位70歲的老太太，她是子宮下垂，還有糖尿病、高血壓。她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來人民醫院試試。老太太基本沒法獨立行走，柴芝紅診斷病情后，輕輕為老太太按上子宮托，就那么一個小玩意兒，老太太居然就行走自如了。不吃藥不打針不手術，老太太仿佛在做夢似的感謝柴芝紅。

斯嘉亮邊吃邊告訴他們：“縣里與省作協合作，準備邀請一批作家來采訪，你們就是其中要采訪的對象。”

大家很驚訝，很很高興。政府認可了他們的成績。

斯嘉亮說：“你們的事跡太多，人員流動又大，20多批次。走了的，做出了貢獻，卻不能獲得采訪。只能由你們代表了。”

大家一陣沉默。

張星宇說：“我們與峨邊喜結良緣，才有今天在千里之外的聚會。大家要發揮出最大的潛能。”

臺州椒江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按照峨邊醫院少什么科室，就幫助建什么科室，缺什么人才，就調什么人才。有省級名醫、市級中青年名中醫、區級名醫，幾乎都是學科尖子。

三年來峨邊醫院的診療水平顯著提高、管理理念明顯改善、醫療質量達到了山外縣級水平。

柴芝紅說：“下鄉義診，特別是在彝區，他們見到我們就虔誠地問候：茲莫格尼！然后總是問，柴醫生，你們不會走嘛？你們走了我們怎么辦呢？每次聽到他們這樣問，我的眼睛就忍不住濕漉漉的。我也舍不得走，感覺天下之大，這里好像最需要我。每次離開，大家都不斷地喊卡莎莎。”

剛來的幾位感觸不深，他們認真地聽。張星宇也經常組織授課，甚至到中學去給學生們講疾病的預防。他們是一支真正的醫療特戰隊，每人都有過硬的本領，單兵作戰能力強，合并起來，任何困難都擋不著，可以說，他們的特戰隊無往而不勝。然而，他們畢竟是外地人，再厲害也得回到家鄉。所以，他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幫助峨邊培養一支像他們一樣的特戰隊。而且正在進行中，有的峨邊醫生已經具備了特戰隊的技能。他們的具體步驟是三部曲，叫“包教會”。包，就是院對院、室跟室、人包人；教，是定期為峨邊醫務人員組織各類培訓，而且要親臨戰場，實例指導。會，就是能夠放手，峨邊醫生自己操作。這樣培育出來的當地隊伍，峨邊稱為“帶不走”的醫療隊。

斯嘉亮見一個個說到工作，不怎么吃東西。柴芝紅動情了，眼眶里包含著淚水，亮晶晶地，可嘴角帶著微笑。斯嘉亮說：“我們這次沒有給家鄉人丟臉，大家開心點，張院長為我們做了一桌好菜，不吃怎么對得起他呢。”

全體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用飲料、茶水代替酒，大聲用家鄉話喊出：“絕不給東部倒牌子！！”

臺州市椒江的特戰隊，經過一番感情的洗禮，吃起家鄉菜，特別有味。人最寶貴的是生命，誰來保護這些生命，是這群天使！

向偉大而又默默無聞的天使們致敬！（林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