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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報告·鄉村振興進行時 | 治理有效薈萃】

芬芳的土地

——遂寧市大英縣星宿溝村“鄉村振興”大農業實錄

田海燕
2022年11月17日17:22 | 來源:人民網-四川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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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遠古神話,女媧造人,用的是泥土。女媧娘娘為什么不選用其它的材料而看中了黃泥?這個神話故事說明,我們來于泥土也終歸于泥土,泥土與我們的關系就像是無法割舍的血肉相連的母與子。

英國是世界工業革命的發源地。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的一段時間,英國因為城市發展而侵犯著鄉村。1926年,艾伯克隆比爵士出版了一本宣言式的書《英國的鄉村保護》。在這本書中,他對英國城市邊沿至郊區道路兩側呈帶狀發展而出現的大量建筑群,如輕工業區、郊區住宅等發出了警告:這種隨著經濟發展而催生的城市擴張,必將會侵吞整個鄉村的自然環境與傳統人文留存。他呼吁成立一個相關的組織,來阻止城市的無限制擴張,保護面臨生存危機的土地。艾伯克隆比爵士的這個倡議引起了全社會的響應,并得到了從上到下的共識,這個國家沒有因工業的發展而讓鄉村消失。

好些年前,當我在英國旅行,感受英格蘭鄉村的美麗時,我想到了我的祖國。我們中國是一個傳統型的農業大國,也應該有非常美麗、不輸于英格蘭或者相當于英格蘭的鄉村。然而,當時,我們的鄉村正經歷著裂變:兩種意義上的消失。一種是真正的消失——某地某村,年輕的、走得動的、走得了的,都走向了城市,并在城市有了新身份。某日,當村里最后一位老人去世,此村便再也沒有人居住。地荒了、房塌了,村莊被拋棄。另一種是變異消失——城市在擴大,耕地在減少。農田里長出了水泥柱、建起了高樓大廈,城市建設肆無忌憚地侵吞著農村,農民成了城市居民,富了起來。可是鄉村呢,我們的鄉村在哪里呢?我們的糧食將種在哪里?

多年后,也就是2020年的8月,我在我的祖國,在我的家鄉四川,在四川遂寧大英縣玉峰鎮的星宿溝村,我找到了我們的鄉村,親眼看到我們的鄉村又鮮活了起來,又重新散發出泥土的芬芳……

決策大農業?向撂荒地要糧

“星宿”是天文學術語,寓指日、月、星辰棲宿的場所。大英縣玉峰鎮星宿溝村之名如何來,不得而知。星宿溝村地理位置偏僻,位于大英縣西部、玉峰鎮南部,距大英縣城26公里、玉峰鎮10公里,與中江縣永豐鄉為鄰。自然條件也非優良,丘陵山地,離河流遠,只有一個小型水庫,是旱片死角,沒有多少主動權,基本靠天吃飯。星宿溝以坡地、梯田為主,耕地面積1324畝、田508畝、土816畝。而這些田和土平攤到12個村民小組、486戶、1734人名下,人均不到1畝。可以想象,曾經的星宿溝村生存之艱難,自然無法留得住人,大量的青壯勞動力紛紛離開家鄉外出打工、經商,而留守的基本上是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病弱的婦女和兒童,田地無人耕種,自然就荒了,最為嚴重的時候撂荒地達到600畝以上,接近一半。

全國脫貧攻堅戰役打響后,大英縣和玉峰鎮領導層沒有忘記星宿溝村,這個貧困村成了大英縣人民法院和縣扶貧開發局的幫扶對象。特別是在2018年8月,大英縣政法委下派干部熊楠擔任駐村第一書記后,星宿溝村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個當時不滿26歲、當過2年偵察兵的年輕人,帶著新思維、新理念、新視野,與落后的山村無縫對接,使其快速趕上了新時代的步伐。

當時,熊楠走村訪戶,動員外出的村民回村種地,都被直接給懟了回來:種田哪有打工賺錢,不回來。這是很現實的情況,舉個例子:種9畝地,辛辛苦苦一年下來,收入還抵不上在城里打工一個月的工資。這巨大的差距,怎能把在城里打工的本村勞動力拉回來?誰也不愿意回鄉,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在田里勞作,而且還難養活全家。誰不愿意掙大錢,誰不愿意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熊楠認識到了這點后,心想等把家鄉建設好后,你們自然就會回來的。他沒再去動員外出打工的勞動力回來,而是轉過頭來深入調研,分析、思索、尋找能讓星宿溝村真正走出貧困的切實可行的路子。

熊楠在村子里了解到一些情況:留下的村民們并不是沒有想過致富,有養過魚的,虧了;有種過果樹的,賺得少虧得多,原因各種各樣,老百姓對養魚種樹都心存一絲顧忌。看來這兩條路走不通,而興起最快最多的是鄉村旅游,大英縣就有不少村在搞,但星宿溝村不具備旅游條件,地偏、無水,先天不足……

星宿溝村脫貧的出路在哪里?熊楠雖然是個城里娃,不懂農業,下派駐村第一書記前,連水稻和稗子都分不清楚,甚至許多蔬菜也叫不上名。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顆青春激蕩的無私之心,有一個高智商的頭腦,善于學習觀察、琢磨思考。

央視的農村節目,是熊楠常關注的,他邊看邊比較:搞特色養殖見效快,一兩年就會掙大錢,但持續性盈利卻不長久,風險大,且星宿溝村無區域條件搞特色養殖;搞基礎農業雖然掙的是小錢,但有很穩定的持續增長空間,保持盈利十多二十年沒問題,風險小,更適合星宿溝村這種傳統農業村。

選定目標后,通過海量的調查研究,參考了諸如遠在湖北、東北搞基礎農業的村莊,熊楠盯上了撂荒地,盯上了水稻小麥油菜,盯上了機械化,盯上了大農業!他帶領駐村工作隊及村“兩委”成員,走出去實地考察學習。他們在射洪縣任家溝村,看到了規模化、機械化、產業化的大農業發展模式的驚人效益,深深地被震撼了。

對,我們星宿溝村也有農田優勢,也可以實行規模化、機械化、產業化的發展模式,將老百姓手中的撂荒地資源整合利用起來集中管理。通過集約化、機械化、品牌化、規模化,向撂荒地要糧要油,要效益要發展要富裕!這個戰略決策得到了村領導班子的高度認同。

向撂荒地要糧要油的戰役就此打響!

決戰之年?提前勝利收官

熊楠關于大農業的思路是:專業合作社+基地+農戶+產業聯盟。這是一個在星宿溝村從未有過的嶄新模式,會得到村民的認可嗎?實施起來容易還是艱難?

對于一件事情進行得順與不順,得辯證地看。不順,那是你本身的調研和方向出了問題;順,那是因為你有看得準看得遠的智慧,有把握和統籌全局走勢的能力,有優勝劣汰考慮周全的計劃。熊楠的農機合作社大農業模式,就是屬于后者。

“其實,搞大農業前期投入高、組織難度大、生產作業要求高,說白了就是門檻高、收效慢,所以很多人望而卻步,而是選擇搞一些農副產品類,輕松,掙錢又快又多。要搞大農業必須要有激情、要有理想、要熱愛,還要有犧牲精神。像我們搞大農業這么順的,一兩年就見成效的確實少,算運氣好吧。”熊楠謙虛地將“順”說成運氣。其實,他的這種“運氣”不知包含著多少心血和智力。

“只要渡過了困難期,后面就順了。”熊楠說的困難期就是說服老百姓的難度。和村民合作能否成功,關鍵在于土地是否順利流轉。于是,他和村“兩委”、駐村工作隊以及其他村的老黨員和村干部,每天挨家挨戶地講解專業合作社代耕代種代收閑置撂荒地的優越性、可行性、互惠互利性,還通過電話、微信等通訊方式與在外打工或經商的村民進行交流溝通。

土地撂荒拿不到一分錢的國家補貼,只有開墾種莊稼后才能獲得國家土地補貼,每畝補貼270元左右。在集體產權確權登記的范圍內,土地流轉協議約定前3年免去土地流轉費,價格是每畝400元左右。也就是說,村民什么都不做,交由合作社代耕代種代收就能每年獲得每畝270元的國家補貼,還保留口糧。而合作社也省去了每畝400元的流轉費,節省了成本。3年后,老百姓如果愿意,可以用土地入股合作社的形式享受分紅,這是一個雙贏的結果。當老百姓弄明白了這種合作模式既能將荒了多年的地用起來,還能幫助他們脫貧,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后,都非常樂意配合。

只用了一個月“費口舌”的時間,大英星宿溝糧油種植專業合作社(以下簡稱“專業合作社”),與包括本村在內的2個貧困村和3個非貧困村的村民簽訂了550余畝的撂荒地土地流轉協議。

合作社拿到集約起來的荒地,首先聯系射洪農機服務超市對其進行機械化作業。撂荒地雜草灌木叢生,需用打草機甚至挖掘機把草和灌木清理并打成粉狀,接著就是旋耕機上陣進行土與草木粉的攪和,作為有機肥;平整后再把田灌水,將事先在育秧室培育好的優質品種“四川優3788”水稻秧苗,用插秧機插秧。一臺插秧機一天可插50畝,而人工只能插1畝。之后的田間管理,用無人機加人工輔助的方式進行。若需施肥和施藥也由無人機來承擔。到了收割季節,便該收割機登場了……機械化一條龍一氣呵成,人工成本被降到最低。

這還沒完,為了提高農業附加值,星宿溝糧油種植專業合作社在國家工商總局成功申請注冊了“智水香”區域特色農產品品牌商標,通過了省級質量檢測,拿到了無公害標志,并正在申報綠色食品標志認證。如今,“智水香”大米和菜籽油作為大英縣本土品牌,不僅走進了企事業單位的食堂,走進了超市的扶貧專柜,甚至售賣到了成都的龍泉和川東的達州。

據統計,2019年“智水香”菜籽油年銷量近4萬瓶(每瓶5公斤),加上其它經營收成,村集體經濟收入從往年的3萬元不到增加到了55萬元,成為全市323個貧困村中村集體經濟收入之最,使過去集體經濟的“空殼村”變成了有盈利的富裕村。而村民從中也得到實惠,人均增收600余元,有的貧困戶家庭收入過萬元,實現了脫貧。

防返貧?脫貧不脫政策

星宿溝村包含兩條溝,另一條叫瓦子溝。我們從村委驅車前往瓦子溝脫貧戶周道生家。

兩車道的村公路修得漂亮,路質好,不顛簸。一路上,窗外是一片片高高低低的淺綠、碧綠、深綠,一籠籠的淺黃、金黃、深黃,蔥郁的勃勃生機與成熟的殷實豐美,交融在午后的陽光下。不見衰敗,不見荒地,不見與貧窮相伴的臟亂差。

駕車的是玉峰鎮紀委書記蔣仁兵,也是星宿溝村的掛名領導。他說:“星宿溝村把住了大政方針的脈博,搭建起整治撂荒地的平臺,理順了生產關系。土地資源集中,機械化耕種提高生產力,變化大是肯定的。”

熊楠說:“一兩年前這里就是連片的撂荒地,荒地里全是雜草,長得茂密,蘆毛竹都有四五米高,都是我們合作社機械化整治出來的。你看到的當然就是良田了。”

說話間就到了周道生家。今年69歲的周道生曾是村里的貧困戶,也是大英縣人民法院院長鄧剛的幫扶對象。一家五口,兩兒一女,除他和老伴外,孩子們都在外打工。

周道生是個很勤勞的人,現在除了流轉給合作社的1畝多地外,自己還種了4畝多油菜、3畝多小麥、4畝左右的粑粑柑。這12畝地中,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還養了豬和雞。除此之外,他還在專業合作社找了一個雜工崗位,比如田間管理、平整路面等等,多了一份收入。

像周大爺這樣勤勞而又有勞動力的人,怎么會成為貧困戶的呢?原來他也是外出打工隊伍中的一員,家里的田地就那么荒了起來。五六年前,他在成都打工時腦袋受了傷,為治傷幾乎花光了錢,加上老伴有眩暈癥等病,沒了他這個頂梁柱,家里一下子就成了貧困戶,“那兩年是最艱難的日子”。

治好了傷,自己能做農活了,也就沒再出去打工了,在得到縣法院的幫扶后,周大爺一家很快就脫了貧。說到如今的生活,周大爺瘦削的臉上綻出了笑容:今年他把油菜籽賣給合作社,獲利近5000元;養豬收了5000元;粑粑柑去年掙了1萬多元,今年掛果好,就要看市場行情了,應該不會差;為合作社修化糞池掙了3000多元;還有賣包谷等,加起來2萬元上下。一家兩口,人均收入萬元左右。

周大爺還樂呵呵地透露:“現在家里還有存有4000多斤谷子。但時間太久了,不能吃了,只有拿來喂雞。”

熊楠在一旁說:“我們‘智水香’品牌注冊時就包含了雞鴨等肉類食品,現在是主打糧油,下一步就要統一標準收購或者自己養殖糧食雞,飼料雞一律不要。然后和食品廠合作,真空包裝進行網銷。”

周道生家是一棟二層樓房,這是在他因病致貧前,用自己打工的錢和在女婿的資助下修建的。現在,他屋里電視機、空調、冰箱、洗衣機等一應俱全。

在農村,村干部們除了幫助村民脫貧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防返貧。一旦返貧,前功盡棄。

周家在2016年就脫貧了,算是村里脫貧較早的農戶。但像這種越是脫貧早的,稍有不慎越有可能返貧。而周大爺家不但沒有返貧反而越來越富裕,除了繼續享受“脫貧不脫政策”的福利外,還有星宿溝村成立的專業合作社是他們堅強的后盾。

老兵周正光?無憂無慮的日子

73歲的周正光是位退役軍人,熊楠親切地叫他老班長。熊楠解釋道:“我們軍人有一個傳統,只要是比自己先入伍的,統統都尊稱班長。退伍后也這么叫。”這是一種軍人之間特殊友情的表達。

老兵周正光,精瘦,聲音洪亮,瓦子溝人,曾經的貧困戶,如今的脫貧戶。

我們去時,一樓廳堂擺了兩桌麻將,8個人玩得正酣。室外是長勢良好的青幽幽的玉米地,在陽光下閃著翠綠的亮光,隨著夏風送來陣陣清涼,廳外屋檐下的臺階兩邊曬著金燦燦的玉米棒子……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和諧,怎么看都像是一幅鄉村美景畫。

當然這不是畫,是真實的農村生活場景。“畫中人”周正光向我們介紹了他家的過去和現在。

“這幾年我們瓦子溝變化太大了。就拿我當門(屋前)這塊田,還有別個隊的,一大片起碼有幾十畝地全丟(荒)了。沒人種,沒勞力的無法種,有勞力的不想種都出去打工了。我當門(屋前)的這些田丟(荒)得,自己心頭難受,哪個看到都說難看。就連路過的永豐那邊的人,或者過來耍的,一看到丟(荒)了那么多田,都說你們瓦子溝怎么丟(荒)那么多,太難看了……”周正光說得最多的詞就是 “太難看了”。平常、樸實的“太難看”三個字,道出了這位老農民對撂荒地的痛切之心。

“這幾年我們瓦子溝變化太大了。”頓了頓后,老兵周大爺又用這句話開頭,“荒了十多年,那個水蘆竹長得比我兩個人都還高,你說丟(荒)得好嚇人嘛。前年,自從熊書記來了后,他把這些荒了的地全部開墾出來了。去年地上做(代耕代種代收)了一年,今年又做(代耕代種代收)了一年,不但增加了集體的收入,還增加了我們的收入。就拿我們家來說,女兒女婿都外面打工,家里老婆子(老伴)是個病秧子,糖尿病、氣管炎,做不得活,還有個讀中學的孫子,家里的地就靠我一個人耕種收,做不過來,當然就荒了,也成了貧困戶了。多虧黨的政策好,還有幫扶的縣上法院他們,這兩年又是熊書記他們幫我們開墾撂荒地,我的田全交他們了,種和收全不由我們自己操心。農忙的時候,合作社需要人工做那些機械做不到的死角,帶把鐮刀,我們都要去幫忙,也增加了一筆收入。年齡大了,外頭又不要,不出村就能打工掙錢。熊書記他們想得周到,我們感到很知足很滿意。”

周正光大爺掰著手指頭,臉上全是笑容:“你看,我家里添置了液晶電視、智能雙開門冰箱,還是大容量的,還安起了空調。”他指了指掛在室外的空調外機,“今年還安裝了自動抽水的凈水器,和自來水沒多大區別,龍頭一扭就來水了。說老實話,以前想都不敢想會過上這樣的幸福生活。熊書記他們做的這一切,大家有目共睹,我們老百姓都嘗到了甜頭,打心眼里感謝他們。”

熊楠補充說:“專業合作社需要人工時,我們都優先考慮貧困家庭。讓他們就近打工,可照顧家庭也可多增添一份收入。”

周正光大爺這幾年年年都有增收,今年光賣豬就有一萬多元的收入。周大爺樂呵呵地說:“現在又添了兩頭小豬,準備喂到下半年,一頭自己吃,一頭賣錢。”周家的小日子過得紅火,“除了開銷外,還存了一萬多塊錢。”

農村醫療這塊,以前因病致貧太多,現在也沒有這種負擔,大英縣住院報銷標準可達到91%,個人費用不到10%。周大爺老伴屬于慢性病患者,被納入慢性病認證范圍,看病吃藥也有一定的保障。周大爺說:“前陣子去大英縣為老婆子(老伴)取藥,花了幾百塊錢,差不多都報了的。”

易地搬遷戶?開啟幸福生活

在星宿溝村,對于易地搬遷戶來說是有福氣的。政府為他們修的二層小樓比其他村民自己修的漂亮得多,紅瓦或者灰瓦屋頂在蔥郁的青山和翠綠的田疇包圍中,顯得特別賞心悅目。

8月的鄉村,生機勃勃,濃稠得化不開的豐沛與飽滿,透過車窗一一閃過,在我眼前流淌變幻。

車停在一棟灰瓦二層小樓前,兩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是這棟新房的主人。中年男子叫秦永付,很不幸,上個月他剛剛喪妻。兩位老人是他的父母,一看就是不能做農活的老弱。四口之家就靠他一人之力,那些年人均收入都在2000元以下,名副其實的貧困戶。

秦家以前在二臺土以上的“山那邊”,住的是透風漏雨的土壞危房。上下山路全是土路,睛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交通很不方便。像這樣居住條件十分惡劣的貧困戶,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他們的住房安全。由國家統一修房并裝修,配有必要的家用設施,用原村主任鄒含清的話說,秦永付他們家是“只帶著掃把進屋”的,也就是城里人說的“拎包入住”的意思。

去年,秦永付一家告別住了幾十年的土坯房,搬進漂亮的易地搬遷小樓。如果想擁有新樓房的所有權,按政策每人要出2000元,否則所有權歸集體,但享有居住權,去世后,房屋收回集體。

這時的秦永付已是脫貧攻堅的受益者,有能力支付這筆錢。秦家4口人,付了8000元后,秦永付就成了房主。而另外每人2.5萬元的成本費,由國家支出。

秦永付是獨生子,為了照顧年老的父母,他基本沒有到外地打工。早在2016年,就把家里的土地流轉給了親戚種果樹,自家只留下了2畝田,用來輪流種水稻、玉米、油菜、紅苕、花生之類,以保證自家有口糧吃。他現在主要的收入來源是在村里務工,在星宿溝村專業合作社謀有一份工勤崗位,也在親戚的養殖場里打工,這都是按月薪領工錢,加上平時空閑時打點短工,每月有兩三千元的收入,很穩定。

秦永付年老體弱的父母,對于他來說負擔也不太重,因為國家管了大頭。老主任鄒含清算了一筆賬:他父母都享有低保、養老保險、獨生子女補助費,加起來每月400多元。這400多元,對于除了溫飽之外沒有其他高消費的農村老年人來說,足夠了。即便生病了也不用擔心,有醫保,住院費用按91%報銷。

我問秦永付現在生活上還有什么困難?他說:“沒困難。政府很關心我們。昨前天落大雨,他們不放心,馬上就下來人,來看來問。”

秦永付和他的父母是幸運的,幸運地生活在這個有溫度的時代。貧困戶的帽子摘除后,秦永付很珍惜眼前的一切,對自己的新家很愛惜,在二樓的陽臺上栽了花草,還曬了魚干。他說魚是他夜釣的,吃不完就曬干,為父母增加營養。

青春浩蕩?第一書記出手不凡

青春是什么?是激情,是用來燃燒的!

熊楠,1992年生人,是大英縣政法委最年輕的干部。星宿溝村便是熊楠的青春被滋養的沃土,他在這片熱土上施展著自己的才華,讓青春綻放出絢麗的光芒。

2018年8月,熊楠打著簡單的背包,來到星宿溝村,成為駐村的第一書記。從此,他給星宿溝村帶來了新的變化:使用無人機巡航調查撂荒地,村干部們坐在辦公室對著電腦屏幕就能對本村的土地情況一清二楚,再也不用大汗淋漓地走田間地頭;提出機械化發展大農業,建立基地+機械化專業合作社產業聯盟;讓村集體經濟躍上新臺階,全村脫貧……

這些不凡的成績,得到了老百姓的認可,也使他獲得了2019年四川省優秀第一書記獎、2019年遂寧市脫貧攻堅獎……關于這些獲獎,面對我的采訪,他很低調,沒說什么。我知道,他的心里最看重的是地里的收成,是老百姓的日子,是專業合作社如何保持持續良性發展的大事。

在他的辦公室里,他打開電腦,為我展示著用無人機航拍的圖片和視頻,所有土地一目了然。他指著一片荒枯之地說:“這是今年4月拍的,這一片在6月之前就是這樣的撂荒地,現在已種上了水稻,6月剛種上,算晚稻。因為5月之前有好幾個月沒下雨,天干地旱,無法種水稻。等會兒我們要路過那里,可以實地看看。不過,合作社中的其他幾個村沒受旱情影響,早種上了。這也說明我們擴大聯盟的優勢之所在,這邊不亮那邊亮。再說了,我們還有國家糧食儲備中心作后盾,也就是說假如我們生產的糧食當年賣不完的話,國家會收購的。所以可以說,我們搞大農業一點風險都沒有。”

熊楠又指著一處說:“我們準備投資70萬元,在那兒建一個自己的育秧室,大約200~300平方米,工業化育秧,初期育秧量可供2000畝水田用。我們明年自己的集約土地有1000畝,所以一半自己用,一半對外服務,收取服務費,又增加了一筆收入。同時,我們還要投資30萬元修建機庫……”

星宿溝專業合作社現在已不局限于本村,而是把合作聯盟擴展到了好幾個村,采用“基地共建、品牌共用、利益共享”的原則,把幾個村閑置的撂荒地進行集約整合、統籌種植、品牌統一包裝,形成聯動發展的新格局,把“智水香”特色農產品區域品牌做大做優做強。

“我們現在馬上就要著手購買2臺收割機,因為收割季馬上就快到了。除了我們自己用,還會服務其它需要收割機的村莊。我們正在組建自己的機械化隊伍,培養全能機手,既能開打草機、旋耕機、挖掘機、收割機,還能操作無人機……”熊楠說起他的規劃藍圖,眼里閃著一股自信的光芒。

“利用荒地資源是我們星宿溝村的一大特色。土地是農民之根、民生之源,保證糧食安全是國家的大方針。將閑置的荒地統一管起來,種水稻、小麥和油菜,是我們星宿溝村不變的核心主體,我們之后相繼要搞的其它產業都會緊緊圍繞這個主體。”在熊楠的心中,又在醞釀著下一步更大的計劃和發展,比如家庭農場、旱地種高粱、林下養殖等等。

如何能保障這一切能按照預期順利實施呢?因為這個規劃的規模應該說是很大的,由一個小小的山村專業合作社來主控,熊楠手里有什么好牌?

熊楠說:“我們專業合作社的平臺已經搭建起來了,就需要用制度來保障合作社的持續穩定地發展,其中一項是我們聘請了農村職業經理人來具體操作。他既要管前期的開墾復種,又要負責后期的銷售。”

“農村職業經理人”,我是第一次聽說。熊楠說:“農村職業經理人這種稱呼并不是我發明的,我在網上查資料時看到有人提到過,但不普遍。集體經濟經營,由私人帶管這種模式并不多見,但我個人認為這種稱呼或者叫崗位很恰當,也符合我們專業合作社的運營模式。”

到哪兒去找熊楠心目中合格的農村職業經理人呢?機緣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熊楠需要的人“從天而降”了。

土地的誘惑?農村職業經理人

熊楠需要的農村職業經理人叫周道林,星宿溝村人。周道林早年外出打工,現在已是成都一家頗具規模的家具廠老板。腰包里有了錢,過上了城里人富裕的生活,但自己的家鄉卻還比較落后,特別是每每回村里看到大片大片的撂荒地,作為土生土長的星宿溝人,他心中不是滋味。自己再富有,可家鄉窮困,這種富對于自己而言又有多大的意義?人總是要落葉歸根的,總有一天要回到家鄉,回到這片生他養他的故土。割不斷的鄉愁,讓周道林萌生了回老家發展的念頭。大約在2016、2017年間,他開始尋思著回鄉做點什么。

當時,周道林比較中意搞經濟農業種植,也就是經濟林木。但因其審批程序較為復雜、實現利潤時間期限長等原因,放棄了。因疫情他回到老家,看到熊楠他們搞的專業合作社大有起色,心動了,這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振興家鄉之路,這就是農村未來發展的新趨勢,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經老書記周亮推薦,熊楠同意他進來和其他幾個“農村職業經理人”候選人進行競爭。

“周哥是5月才加入我們的。當時是水稻種植的時候,因為今年我們從去年的100畝擴大600畝,缺少管理人員。又遇上旱情,水是關鍵。我發現周哥在協調抽水及田間地頭調配管理等方面工作能力都很強,而且能吃苦。做農業必須要吃得苦,周哥他們連續3天每天只休息2個小時。而這2個小時是在停于田邊上的汽車里,蚊子多得無法形容,也不知他們是怎么熬過來的,因為第二天我坐進車里時起碼遭到幾十只蚊子的圍攻。責任心、能力和吃苦,讓我很感動,所以最終選擇了周哥。”熊楠指著一旁的周道林笑著說:“人曬黑了,他以前皮膚很白的。”

的確,眼前的周道林看上去人比較清秀,膚色卻呈深古銅色。他解釋道:“為什么我們要在田里守3天3夜。不守不行,因為是老舊的提灌站和老渠系,年久失修和堵塞,需要一修二通,抽水工作后又怕垮塌,所以要輪流看守。”

他說話輕言細語,給人沉穩、踏實的感覺,“熊書記他們搭建的這個平臺,集體出面,多方對接起來都方便和順利。私人的話,比如我個人出面,村民們的信任度就不高,難溝通,不愿流轉土地給你,怕你騙了國家的補貼就走人。”

周道林在村里沒有任何職務,他全權負責專業合作社的生產、經營和銷售,村委會不得干涉,村委會只做大方向的監督和調整。而專業合作社的財務權在村委會手里,也制約了農村職業經理人不得違規操作。

周道林現在正著手做基地建設和機手人員的培訓工作,“第一期招募了七八個人,打造全能機手人才,最后擇優錄取四五個人,不但能開機器還要懂一些維修。培訓期間發基本生活費,上崗后高薪聘用。我們用的全部是本村人,就近務工,又能照顧家庭,他們大大減少了外出務工的成本,而我們又能有效防止人才流失。”

搞機械化,不是人越多越好,而是人越精越好,他們現在缺的是人才。當然,等星宿溝專業合作社發展到一定規模,村集體經濟有了雄厚的儲備,自然就有了提供多種工作機會的平臺,周道林相信外出的人就會自然回流,能在家門口打工掙錢,誰還會遠走他鄉呢?誰又能抵擋得了家鄉泥土芬芳的誘惑呢?

記住?是一種美德

我理解的城鄉一體化是,鄉村和城市一樣富裕美麗,但耕地未減少一分;農民和城里人一樣有錢有地位,令人尊敬,但仍然是種地的農民。實際上,我眼前的第一書記熊楠、老主任鄒含清、農村職業經理人周道林等等,他們正在做著這樣有意義的事情。曾經荒蕪凋零、偏遠的星宿溝村,在他們的努力下正以蓬勃之勢醞釀著強大的生命力。

土地是慷慨的,你對它真誠,它就以豐收還你深情。土地、故鄉、親情,這些都是生命里最寶貴的珍藏,已深深烙在每一個星宿溝人一生的記憶里。

我想,每一個星宿溝人都應該記住駐村工作隊,記住老中青的村領導班子,記住這些名字:

駐村工作隊:熊楠,28歲,隊長,第一書記;吳秋實,33歲,副隊長;譚志鵬,39歲,隊員;陳良貴,52歲,隊員。

周亮,40歲,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目前病休)。

陳明武,47歲,村黨支部副書記(目前主持村委會工作)。

陳春,25歲,村委會副主任。

周云學,64歲,村委會會計。

王仲富,56歲,村監委會主任。

曹紹坤,49歲,村委會專職干部。

記住大英星宿溝糧油種植專業合作社的周道林,39歲,合作社農村職業經理人;鄒含清,67歲,合作社返聘工作人員(原村委會主任)。

記住每一個在這片芬芳的土地上奮斗過的人!

記住,是一種感恩!感恩,是一種美德!

對于下派的第一書記、一個城里娃熊楠來說,星宿溝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支插曲、一段親身參與其中的往事。這支插曲是用熾熱理想書寫的青春華章,這段往事是激情燃燒的青春歲月。

他總歸要離開。離開的那一天,他的身后一定是麥浪滔天、菜花金黃、稻谷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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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田海燕,資深媒體人,先后供職于《華西都市報》《四川工人日報》,為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副秘書長。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散文》《四川日報》《新聞界》《四川文學》《廣州日報》《羊城晚報》《南方日報》等報刊,出版《走著走著 天涯不再是遠方》一書。其作品多次獲得國家級和省級獎。

(責編:彭茜、高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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