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IP“318” 中國人的景觀大道,何以“此生必駕”?
川藏公路有很多標簽。新中國成立之初,是再難也要建的“共和國一號工程”;70年來,是緊密連接雪域高原和祖國大家庭的“天路”;如今,是很多人向往的“中國人的景觀大道”。多個極致標簽集合,構成了川藏公路這一“超級IP”。
今年8月,四川日報全媒體“向云端——尋路川藏線上的中國”采訪組,從成都出發,沿川藏公路西行,歷經3個星期,終抵拉薩。一路翻過平原、丘陵、山區、高原,穿過雪山、森林、草原、冰川。一個個掛在山壁的“回頭彎”、一座座穿越深山的隧道、一座座跨越江河的橋梁,與壯美的自然山川,組成極致美景,讓人驚嘆和動容。
一路行來,川藏公路南線上每一個觀景點,都有“318此生必駕”的打卡牌,絡繹不絕的游客,在此留影、打卡。
中國西部最險峻的公路,何以“此生必駕”?行走川藏公路這一“超級IP”,我們一路尋找答案。
超級突破
跨越大渡河,從“能過車”到“川藏第一橋”
采訪組經過雅安,進入甘孜,第一站是瀘定。高山峽谷里,大渡河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從縣城邊洶涌而過。滔滔江聲,震耳欲聾。碧波之上,一座鮮紅似火的大橋,凌空架設于峽谷之間,雄偉又壯觀。這是被譽為“川藏第一橋”的雅康高速公路興康特大橋,實現了古老大渡河上史無前例的千米級橋梁跨越,并登上了2019年發行的《川藏青藏公路建成通車六十五周年》紀念郵票。
大渡河水流湍急,自古就是四川通往西藏的天險。瀘定縣城是大渡河上下游分界點。川藏公路的兩座“瀘定橋”,在這里實現了兩次歷史性的突破。早在1300多年前,東起雅安、西至拉薩,最后抵達不丹、尼泊爾和印度的川藏茶馬古道就已形成。雖鑿于懸崖之上,寬不足1米,卻是四川和西藏間重要的商貿通道,為當時的“官道”。
因大渡河天險,最初的茶馬古道不經瀘定縣城。清朝康熙年間,瀘定鐵索橋建成,茶馬古道的走向因此發生重大變化,瀘定橋成為川藏往來之交通主道。此后200余年,瀘定鐵索橋都是大渡河上主通道,直到川藏公路建設。《四川省交通運輸廳公路局大事記(1949~至今)》記載:“1951年5月,康藏公路(注:后改名為川藏公路)長132米的瀘定大渡河鋼索吊橋(注:即懸索橋)建成通車。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為大渡河吊橋題寫楹聯:‘萬里長征猶憶瀘關險三軍遠戍嚴防帝國侵’。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題寫橋名:‘大渡河橋’。”這是大渡河上第一座現代化公路橋梁。
8月中旬,采訪組來到瀘定城,在瀘定橋上游一公里處,找到了大渡河橋。橋頭用鐵欄封閉,只能看見銹跡斑斑的鋼架和鋼纜。
川企四川路橋的前身川交一處,曾參與修建這座橋。四川路橋工作人員介紹,1950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八軍來到瀘定,瀘定橋不能過車,上百輛車只得拆解,由人背馬馱過江。大渡河上,要修建一座能通車的橋!當年11月正式開建,次年5月31日建成通車。大渡河橋寬4.5米,可通行一輛卡車,最高載重量為15噸。川藏公路通車后,這座橋又成為川藏往來主通道。直至1970年有了雙車道的雙曲拱橋,大渡河橋才功成身退。195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套公路建設特種郵票發行,以紀念川藏青藏公路通車,大渡河橋登上郵票。
同樣登上郵票的興康特大橋,更為氣勢磅礴。大橋全長1411米,主跨1100米,為在建時四川同類型橋梁第一長;橋面距大渡河200多米,相當于70多層高樓;自重3萬余噸,可容多輛小車同時在橋上排行通過。站在傘崗坪房車營地,抬頭仰望,讓人心生渺小之感,“這就是超級工程”的感受油然而生。
超級逾越
讓高山低頭,曾經的險峻成為風景
當汽車駛過一長段平緩的坡道,來到海拔4658米的業拉山埡口,接下來就將步入蕩氣回腸的“怒江72拐”。你一定想不到,這條蜿蜒山間的“哈達”,將帶給你畢生難忘的極致體驗。
“怒江72拐”是川藏公路的必經之路。從埡口到山腳的嘎瑪溝,全長30多公里,海拔落差近2000米。如果把路修成一條短直線,坡度將異常陡峭,車輛難以通行。因此,在這一段公路上,就有了若干個“之”字形,把短線拉長、讓坡度減緩。這在公路建設中被稱為展線。
但“怒江72拐”的展線超乎想象的長。8月下旬,采訪組來到著名的“怒江72拐”,滿懷期待地踏上下山路。進入“之”字形路段后,一個“回頭彎”緊接一個“回頭彎”,海拔快速下降,不過10來分鐘,原本近在咫尺的觀景臺,已經遙遠得像在天邊。記者原本還想數有多少個拐,到最后也沒數清。聽同行的川藏線老司機說,“怒江72拐”的72是概數,意為“很多”,實際的拐有130多個。
坡陡、彎多,只是“怒江72拐”的險之一。沿途糟糕的地質條件,被專家稱為“公路病害百科全書”。行進在“怒江72拐”,一側高山一側懸崖,高山處巖石裸露,寸草不生,還拉上了防護網;部分路段正在進行整治,施工人員用混凝土“十字格”,固定滑坡的山體。
在現代手段輔助下,“怒江72拐”仍然如此險峻,70多年前的筑路大軍,又是如何啃下這處天險的呢?位于成都的川藏公路博物館,珍藏著昔日川藏公路測繪、建設等史料。據記載,川藏公路行經的崇山峻嶺,沒有路,沒有地圖,更沒有勘測資料。10多支踏勘隊伍深入無人區,翻越了200多座大山,徒步行程1萬多公里,提出了7條比較線路,為選擇最佳線路提供了重要的科學依據。至今,“怒江72拐”的選線仍被認為是最優。
像這樣的“回頭彎”式展線,康定“翻死人的折多山”、雅江“天路十八彎”都有呈現,成功地“讓高山低頭”。幾十年來,通過不斷提升改造,這些路段的路更寬、彎更緩,通行更為安全,“回頭彎”成了風景之一。在海拔4168米的“日照金山”觀景臺,險峻的“天路十八彎”成為最佳背景,游客在此排隊打卡。
“天路十八彎”從險變美,是在東海路(東俄洛至海子山)改建工程中實現的。在這段路上,出現了另一種展線:螺旋形。
進藏方向,穿過高爾寺隧道后,公路海拔開始降低。環繞的群山伸出裙擺,逶迤匯集成溝谷,兩個巨大的“環”架設其間,從高向低逐漸過渡,環與環之間的連接段,線條流暢,盡顯工程之壯美。
“最陡的這段不到4公里,但海拔高差有600米。”四川興蜀公司原G318線東海路紅海代表處處長陳昕回憶,由于該處地勢不適宜建“之”字路,遂借鑒采用了螺旋形的展線,成功實現了改建。
東海路是國道318線甘孜州境內的最后改建段,2015年全線建成通車,它翻越了4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新建了3座隧道,該段車程從原來的10小時縮短到了4小時,成都到理塘從至少兩天車程變成了“當日達”。
交通運輸廳公路局副局長蔣軍介紹,1984年,我省對川藏公路四川段進行第一次改擴建,初步提升道路通行能力;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按照三級公路技術標準進行改建和整治,解決二郎山、鷓鴣山等“卡脖子”路段通行難題;2009年到2020年,又陸續實施了4輪公路交通建設推進方案,川藏線通行能力和安全性得到了歷史性提升。
超級創新
攻克“天險”,創新精神亙古不變
這條“天路”上,天險不少,若按兇險度排名,“通麥天險”一定靠前。
西藏波密縣境內的通麥,海拔僅有1800米,但降水極其豐富,加上山體土質疏松,號稱“亞洲第二大泥石流群”,一旦遇到風雨或者冰雪融化,極易發生高山落石、泥石流和塌方。
而今,車行波密,多在密林中穿行,避開了臨山的滑坡段;險峻處,有帕隆隧道、小老虎嘴隧道、迫龍溝特大橋、通麥特大橋等橋隧相連,昔日天險,已成通途。
這些年來,川藏公路上的“天險”越來越少。逐漸消失的“天險”背后,發生了什么?
“二呀哪二郎山,高呀么高萬丈,古樹哪荒草遍山野,巨石滿山崗。羊腸小道哪難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擋……”在國道318線二郎山隧道入口前,矗立著一座石碑,鐫刻著這首耳熟能詳的歌曲。
“車過二郎山,如闖鬼門關。萬幸不翻車,也要凍三天。”1996年,全長4176米的二郎山隧道開建。
這短短4公里多路段,穿越了8條大斷層、數十個溶洞暗河、2000余米的巖爆大變形以及高承壓水的地段,是當時全國海拔最高、里程最長、地質條件最復雜的公路隧道,難度不亞于川藏公路二郎山公路的打通。
常跑川藏線的蜀道集團川高公司駕駛員李慶松,曾參與國道二郎山隧道的建設。他回憶,二郎山隧道的建設一直伴隨著質疑聲,當時有一些國內外專家認為,二郎山地質屬于世界性難題,不適合打隧道。掘進過程中,挖到了一條暗河,涌水量大得驚人,想了很多辦法才成功處置。直到1998年二郎山隧道貫通,才打破一切質疑。
記者翻閱資料,建設二郎山隧道,誕生了諸多應用和技術創新,包括如何通過地下暗河、如何減少巖爆危害等,創下施工中未死一人、未發生一起重特大安全事故的安全生產佳績。
2000年,二郎山隧道主洞正式通車。“我們穿上新衣服,高興地跳哦、唱哦!”時隔20余年,甘孜州公路建設服務中心瀘定公路分局局長何名仍記憶猶新。她說,二郎山是進出甘孜州、進出西藏的“咽喉”,有了隧道,通行二郎山不用再分白天晚上、冬天還是平時。“川藏第一難”得以攻克。17年后,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超特長公路隧道——雀兒山隧道通車,“川藏第一險”化為無形。
千里川藏線上,雀兒山是四川境內海拔最高的山,雀兒山埡口海拔5050米,為全線最高點。這里常年積雪,路險且窄,車輛通行得壓著前車的轍痕而過。
2002年,雀兒山隧道方案論證和可行性研究工作啟動,但在超高海拔、嚴寒地區建特長隧道,無先例可借鑒。四川公路設計院
雀兒山隧道設計代表蔚艷慶說,經過長達十年的科學研究與技術攻關,設計團隊確定下最優方案,也就是后來的雀兒山隧道建設方案。
把藍圖變為現實,有著豐富公路建設管理經驗的川高公司接下建設任務。時任G317線改建項目指揮長閆平回憶,參與建設的人員,都是從四川交通系統抽調的精英、骨干,指揮部亦有針對性地加強技術攻關,一個個難點被突破,一項項新紀錄在誕生。
2017年,“人類生命禁區”再創奇跡,雀兒山隧道建成通車,取得多項創新成果;第二年,還拿下了國際隧道工程領域“奧斯卡”獎項——2018ITA年度工程大獎,這是我國公路隧道首次榮獲該獎。
“高原公路,亙古奇跡。四海聞名,五州(洲)贊嘆。”矗立在拉薩河北岸的川藏青藏公路紀念碑,所銘刻碑文,向世人講述著關于“天路”的傳奇。
一路行來,采訪組聽到這樣的評價:中國公路何其多,能稱得上“中國人的景觀大道”的只有這一條。不僅在于公路的險峻,更在于公路的重要作用,在于公路飽含的人文情懷。這,是屬于中國人的文化和精神圖騰!(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王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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